第16頁 文 / 任倩筠
朱懷文見她笑,也不敢太高興,暫時先住了手,遲疑地問:「你……你不氣我了嗎?」
她小嘴一抿,螓首一側,不回答他的話。
「好,你不說話,那就是還在生我的氣了月p我再打,打到你不生氣為止。」說著一手又舉起來,往自己臉上打去。
「別打了!」她攔住他。這個人既聰明又有一股書獃子的傻勁,若是不攔住他,只怕他真的會一直打下去。
當初看這個人外表聰明瀟灑,行為舉止卻令人難以理解,還以為他是高深莫測之人,現在他卻因為看她傷心,便如此自責,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以求得她的寬恕,才明白他原來並非故意裝得高深難測,他的難以捉摸,全因為那股書獃子的傻勁。
這麼一想,也就能夠理解他一路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行為舉止了。像他這種書獃子,不喜歡的東西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願去瞧上一服.但是如果是他喜歡的,那便是全心全意,用書獃子的傻勁去對待,現在他的行為,不正是如此嗎?
想到這裡,她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甜蜜.小嘴雖然仍是緊緊地抿著,但眼波流轉間已然掩藏不住唇邊流瀉的笑意。
朱懷文見她欲笑不笑,神情嬌嗔,反手一握,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又把另一隻手也拿來握住,然後舉到自己胸前,便像捧住了稀世珍寶一樣,珍惜萬分「卿卿,你捨不得我痛,對嗎?」
她小嘴一撇,嗔道:「誰會捨不得你啊!」
這句話大有撒嬌的意味,他一聽,心中大喜,樂不可支地將她擁入懷中。「你捨不得,你捨不得的,我現在知道了,你總是口是心非,其實你嘴裡說不會。心裡卻疼得很,所以你才會擋住我的手。現在我知道了,以後我都知道了!」
在他的懷中,被他以窒人的力道抱住,她覺得整個身體彷彿要融人他的胸膛一般,但又覺無比舒適、無比安心,一雙手悄悄爬到他腰後摟住他,讓兩人的身體更為貼近。
他的臉頰貼著她的,嘴唇則湊到她耳邊低語:「卿卿,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第一眼看見你便非常喜歡你,因為太過喜歡,所以行為舉止就有些失常了;一路上惹你生氣,我自己也懊惱得很,你一直叫我別跟著你,可是……可是我怎麼能不跟著你呢?
我一看見你時整個神魂就都跟著你了,我的腳不跟著移動都不行你知道嗎?」他抬起頭,一雙眼深情款款地俯視她。「幸好我臉皮夠厚,一直跟著你,也幸好有那輛板車讓我有機會救你,更幸好的是有那個大嬸,她說出了我的心意,讓我可以順水推舟……」
「你沒有說到重點。」她低低地提醒他。
「什麼?」
「幸好你夠憨傻啊!」她俏皮地道,一雙如水明眸正視著他的眼。
他搔搔頭,露出靦腆的笑容道:「我是夠憨傻的,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非你莫娶了。」他稍頓,忽然又略顯遲疑地道:「卿卿,我……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誠實地回答我好嗎?」
她有些迷惘。他那個搔頭的動作似曾相識,她在什麼地方曾見過這樣的動作呢?「什麼事啊?」
「你……你喜歡我嗎?」他的語氣激動,之後又有些畏縮地垂下眼,似乎害怕聽到她的答案。
她掩嘴輕笑,嗔道:「你啊,現在才來問我這個問題不嫌太晚嗎?」
「怎麼……怎麼會晚呢?」他神色緊張,一臉的害怕。
「你想想看,當你當眾說要對我負責,又當眾宣佈我是你未過門妻子的時候是多麼的理直氣壯,好像我不嫁給你都不成了,你根本就打算硬把我娶進門,我喜不喜歡你又有什麼重要呢?」
「那當然重要啦!」他著急地申辯,「雖然我是打算硬把你娶進門,可是如果你也能喜歡我像我喜歡你那樣的話,那豈不是很好嗎?」
「你有多喜歡我?」她忽然正色問他嚴肅地回答:「我有多喜歡自己,就有多喜歡你。」
她硬嚥了。「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一天我突然不見了,突然……突然變成一尊陶像.永遠都不會跟你說話,也永遠都無法對著你笑了,你要怎麼辦?」就在幾天前,她還積極地想辦法要回去.現在卻一點也不想了。如果能繼續留在這裡.有這樣一個愛她的人跟她廝守,那不也很好嗎?
他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不明白地問:「你為什麼會變成一尊陶像呢?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一尊陶像?」沒道理啊!她為何這樣問?
唉!這個傻子。「我是說假如嘛!假如是這樣的話你要怎麼辦?」
這次他毫不思索地回答:「假如是這樣的話,那也很簡單,我就娶了你這尊陶像,吃飯跟你一起吃,睡覺跟你一起睡,我一樣全心全意地對待你,一樣請婢女來服侍你;我會忘記你是尊陶像,而把你當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你不能跟我說話,可是我可以跟你說話啊!你不能對我笑,我可以對你笑啊!當我有事要離家,也一定把你帶上,我跟陶像不離不棄,永遠永遠地愛她。」
滔滔不絕地說到這裡,他還是不明白。「可是,你到底為什麼會變成一尊陶像呢?正常人不可能會這樣啊!除非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可是這世上又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會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給變成陶像呢?」
見他一臉的費疑猜,自顧自地說著,那呆氣十足的樣子看得她忍不住又笑了出來,但是頰邊卻流下了兩行淚水。
「喂,你看著我,看著我呀!」她溫柔無比地道。
等到他的目光與自己交疊,她才猛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是如此深邃清亮,在一片漆黑中,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雙眼癡癡地凝望著她,就像是在對她傾訴愛語一般。
「我……喜歡你。」她嬌羞地垂下眼去。
雖然她的聲音細若蚊鳴,他卻聽得一清二楚,心一陣怦怦亂跳之後,忽然捧住她的腰,將她舉在半空中歡呼道:「你喜歡我,你真的喜歡我,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神情雀躍,興奮得像個孩子般。
之後,他輕輕將她放下,摟在自己懷中溫存了一會兒,然後托起她的臉,嘴唇緩緩貼近她鮮花般的唇,就在此時——
「朱懷文,朱懷文,已經到眉香樓了,朱懷……」
正嚷嚷著跑來的眉香猛然撞見這場面,頓時雙頰如火燒,一時間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船已經回到眉香樓了,賓客們都下船散去,她想朱懷文定是跟秦可卿誤會盡釋,正在船頭談情說愛捨不得離開,這才出來叫他們,誰知道會碰上這等場面。
她雖然在眉香樓掛牌,見多識廣,畢竟還是小姑娘一個,戀愛也沒談過一場,自然沒有這種經驗;她羞得以手掩面,呆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眉香樓三字一人秦可卿耳中,她頓時渾身一震,原本含情的臉在一瞬間冷凝,嘴唇緊緊地繃著,她推開朱懷文,漠然道:「眉香姑娘來找你了,你可以跟她回眉香樓了。」
只在一瞬間,她宛如變了個人似的,神色冰冷已極,朱懷文一時還想不出是什麼原因,急嚷道:「卿卿,你怎麼了,怎麼又生氣了?」
「你管我怎麼了,你已經幫眉香姑娘辦完梳攏會了,從今以後她便只屬於你一人,只為你一人服務;現在人家來叫你了,你隨她去吧!不必管我怎麼了。」
一聽她這話說得既委屈又酸溜溜的,朱懷瑩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朱懷文這傢伙,一定是弄到最後重點一點也沒有講到,於是眉毛一挑,質問道:「朱懷文,你是不是忘了跟她講什麼了?」
「啊?我忘記講什麼了?我忘記講什麼了嗎?」
秦可卿見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又見朱懷文一副惟惟諾諾的樣子,又氣又惱,推著他就要離開,誰知道她越推,他越是慌張,更不敢放她走,緊緊拉著她,生怕她一氣之下走人。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以另一手扳著他的手指,左右甩著,卻硬是甩不脫,最後索性張口往他手臂上咬下去。
他一陣吃痛.只覺得自己一定是又做錯什麼事惹她生氣了,所以也不閃避,忍痛讓她咬著,直到她驚覺他全無反抗,才愕然抬眼。
「你……你怎麼不躲?」
他雖然痛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但表情仍是心甘情願。
「我一定是惹你生氣了,所以你才要咬我。沒關係.你繼續咬我好了,直到你氣消為止。」
「你……」她掀開他的袖子,見他手臂上烙下了兩排齒痕,又瘀又腫,當場又氣又心疼,實在是拿他沒辦法,只能懊惱地道:「你這個呆子……」
「他本來就個呆子!」朱懷瑩在一旁閒閒地插口道:「而且還是個比呆子更呆的書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