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任倩筠
眉香綻放著花般的笑容,嬌嗔地問道:「朱公子……」見他沒反應,又輕咳兩聲,「我說朱公子,您說我跟這荷花比起來,哪個比較美啊?」
他回過神來,漫不經心地朝朱懷瑩看了一眼,才文不對題地回道:「喔,你要跳舞是吧?很好,你跳吧!我跟可卿坐這兒瞧著。」
這樣說著,他依然是不向眉香瞧上一眼,逕自攙扶著秦可卿到貴妃椅上坐下。
眉香一呆,暗自頓足生氣。說好了要扮演文士來捧她的嘛!怎麼這會兒見了秦可卿魂都飛了!
眼見隨後而來的六名婢女偷偷掩嘴而笑,朱懷瑩面子掛不住,也就顧不得自己扮演的是個嬌滴滴的秦淮名妓了,當場變臉地怒嗔道:「我說朱懷文,別忘了你今天是來幫我梳攏的!」
給她這麼一喝,朱懷文想起來了,他之所以會答應幫朱懷瑩辦這麼一場胡鬧的梳攏宴會,是因為他欠朱懷瑩一個人情,當下站起來打恭作揖,「是是是,我知道了,眉香姑娘不要生氣。喔,對了!小蓮、小荷,去把外面的客人請進來,就說咱們美麗動人、艷冠群芳、才貌雙全的眉香姑娘要開始跳舞了,叫他們趕快進來欣賞,晚了看不到,我朱懷文可不負責喔!快去快去。」
眉香聽這話,嬌羞地掩嘴輕輕笑了起來,「嗯,這才像句話。」
秦可卿別過臉,輕輕咬著下唇,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心中酸澀無比。她不知道朱懷文跟眼前的眉香姑娘乃是親兄妹,只道朱懷文風流調儻,見了眉香姑娘便失了魂,因愛生怕,導致任其擺佈。
朱懷文見她神色有異,擔心地問:「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沒有。」越是酸澀,她就越要擺出跟心底感覺完全不同的表情,目光更柔和,語氣更甜膩。「既然朱公子今天是幫眉香姑娘梳攏,又何必硬把我弄到船上來,惹得眉香姑娘不高興呢?」
見她這樣,他更加小心翼翼地問:「你在生氣啊?」
她笑,笑的嫵媚動人。「我為什麼要生氣?」
他想了一想,「你是該生氣的啊,因為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見我在外面花錢幫個妓女梳攏,那是一定要生氣的;你生氣不要緊,就是別氣壞了身子,回頭我再好好跟你解釋,總之我是有苦衷的。」
她心中憤怒。既然口口聲聲說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又為什麼拉我上船看你大手筆地幫名妓梳攏呢?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一邊又立即反駁自己.我為何要管他是什麼意思?總之不關我的事.沒有必要覺得不是滋味。
她笑容更深了。「朱公子言重了,我沒有什麼感覺啊!」
「可卿,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朱懷文忽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的笑容越深,眼底也益發不見熱情,這代表你又把自己掩藏在這華麗的外表內了.我不喜歡這樣。我說過了,我喜歡的是真性情的你。」
笑容在一瞬間僵結,內心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面對他真誠的眼神,她居然對自己產生厭惡感。
眉香在旁邊瞧著,心裡噴噴稱奇。他們兩人多麼相配啊!畫筆畫出來的都沒他們這麼登對。可是……嘿嘿,內心狡詐一笑,她朱懷瑩就是有這一點癖好,喜歡破壞完美,越完美的東西她就越想要破壞。
就像她自己,好好一個千金之軀,身份尊貴的王府小郡主,日日從鏡中瞧著自己的完美,讚賞的同時也興起破壞的念頭,讓這麼一個千金之軀成為最低等下賤的妓女,不知是何滋味?
費盡心思、千方百計進了青樓,在不完美中她還想做一個與眾不同、接近完美的人,於是梳攏這點子便跑出來了。
這梳攏。當然不能隨隨便便的人來,不只得相貌俊美,還得有雄厚的財力幫她辦一場有聲有色的梳攏大會。但是看了看來捧場的客人,有錢的沒相貌,有相貌的沒錢,還真是很難兩全其美。
後來有一天,他這個既有書生傻氣,又有貴族豪氣的哥哥來了,說什麼她也要纏著他來替她辦,於是死纏爛打再加上威迫利誘,終於一場別開生面的梳攏大會就這麼熱熱鬧鬧地展開了。
本來還以為這宴會一完,就再也沒什麼新鮮有趣的事了,她心裡還真是有些惆悵,但是……
靈動的眼中閃過一抹興味的光芒,眼前是金童玉女般的朱懷文跟秦可卿,身為妹妹的她當然不至於惡劣到拆散他們,不過在他們之間興起小小波瀾,讓他們產生誤會,完美中略帶瑕疵,那一定有趣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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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們都進來了,那裡頭有文人雅士,有當地的富豪貴族,一見如仙女下凡般的眉香姑娘,眼睛頓時一亮。這些人裡有不少曾是她眉香樓的顧客,三天兩頭的來捧場,想到從今以後眉香樓只為朱懷文一人而開,眉香姑娘的笑容、婉轉如黃鶯的歌聲只為朱懷文一人吟唱,不禁或妒或悵然起來。
賓客分兩邊人座,寶珠跟瑞珠則站到秦可卿的身後。
秦可卿的嬌艷絕俗立刻成了在場的另一個焦點,賓客們見她坐在朱懷文身邊,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其中一個也是文士打扮,神情看來頗為狂傲不羈的人,很直接地站起來拱手問:「請問朱公子,這位姑娘是?」一雙眼大膽又充滿愛慕地直視秦可卿。
她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拋給那位公子一個婉約的微笑,那公子受寵若驚,直視她的眼神更加明亮。
這一個明目張膽地眉來眼去,讓朱懷文一張俊臉瞬間垮了下來,他站起身,修長的身體有意遮在秦可卿面前,擋住所有朝她而來、居心叵測的目光,清了清喉嚨道:「各位都是金陵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今天賞光來參加我為眉香姑娘舉辦的梳攏宴會、小弟感激不盡。」說完深深一揖,再抬起時,嚴肅取代了原先的隨和,表情變得相當凝重,以宣告大事的口吻又道:「趁著今天,也順便跟大家介紹我的未婚妻,秦可卿姑娘。」
在場響起了一陣驚愕聲,竟也有不少歎息。
朱懷文仍然遮著秦可卿,似乎再也不願讓別人瞧見她的容貌。事實上,他打算介紹完就讓瑞珠跟寶珠護送她到後面休息。
此時,一聲嫵媚動聽的嬌笑聲傳出,伴隨著低柔慵懶的嗓音,緩緩地道:「朱公子真是愛說笑啊!」
秦可卿站了起來,閃過朱懷文,款款走到眾人面前,以柔媚優雅的目光緩緩地在眾人身上掃過,然後裊娜多姿地側身一福。
這種姿色,這種柔媚如波的眼神,再加上風情萬種的聲音,當場使得兩旁的人如癡如醉,神情宛如喝了醇酒般微醺。
「可卿,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朱懷文壓抑著憤怒的低沉嗓音在身後傳來,更讓她覺得此舉是做對了,但不是這樣而已,她的話還沒說完:「朱公子說我是他的未婚妻,這純粹是跟大家開的一個玩笑,為的是讓眉香姑娘的梳攏大會增添些不同的趣味;試想,梳攏是怎樣的一種宴會?說白話一點,不就是你們男人在外面金屋藏嬌嗎?為了向大家宣告從此以後這朵嬌美的花只為這個男人服務,所以才開了這樣的宴會,不是嗎?」她稍頓,刻意地朝剛剛那人看了一眼。「各位想想,如果我真是朱公子的未婚妻,見了這等場面,早就勃然大怒了,哪還有這等閒情逸致跟著各位公子大爺參加這場宴會呢?所以我說這只是朱公子跟大家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眾人早已為她所迷,起先聽說她是朱懷文的未婚妻還很是失望,如今聽她這樣解釋,大夥兒終於釋懷。
原先的那名文士迫不及待地問道:「既然姑娘不是朱懷文的未婚妻,那麼敢問姑娘究竟是誰呢?」
她嫣然一笑,款款地道:「我是天香樓的姑娘,尚未正式掛牌接客。」
這句話當真語驚四座,眾人面露喜色,紛紛躍躍欲試,讓她更滿意的是身後陡然變得粗重的呼吸聲;她心中竊喜,笑得更媚更惑人了。
「今天來眉香姑娘的梳攏會,主要是開開眼界,增長增長見識,當然啦!希望有一天能像眉香姑娘這樣,有人賞識,也能幫我梳攏。」說完,她還刻意又緩緩地掃視眾人一眼。
這席話說得眾人心花怒放、情緒沸騰,有幾個人甚至已經暗暗摩拳擦掌,大有那種為卿不惜散盡家財的意味。
但見瑞珠跟寶珠憂心忡忡地交換眼神——
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把自己說成青樓妓女呢?她們在身後看得分明,朱公子的肩膀隱隱抖動.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爆炸的火藥。
「請問可卿姑娘何時掛牌呢?在下就是散盡家財,也要搶得姑娘的頭牌。」先前那名文士慇勤地道「張公子此言雖能博佳人一笑,卻也未免狂妄;就算是你散盡家財,也不見得能得可卿姑娘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