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傲慢金釵

第10頁 文 / 任倩筠

    「喂,你這丫頭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

    秦可卿也不去理他們,自顧自地喝她的茶、吃她的點心。

    她向來是這樣,對週遭的事抱持著一種無關緊要的態度,除非一把火真燒到她的眉毛來,否則就是一副淡淡的。置身事外的模樣。

    現在她的目光被一座精緻的小樓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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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二樓的花格窗往外看下去,河的南岸建造了許多凌駕於河面之上,極富江南水鄉特色的水閣河房,鱗次櫛比,果真有六朝金粉的艷麗。此時華燈初上,閣樓裡的燈火與秦淮河悠悠而行的船燈相輝映,構成了一幅美妙的圖畫。

    這其中,吸引秦可卿目光的那座小樓張燈結綵,門口懸著的兩隻燈籠特別華麗奪目,朱漆木柱上還掛著粉色紗帳,紗帳迎風款款飛舞,把一個端正雅麗的門口變得朦朧綺艷。

    樓中出來了六名婢女,各三名分站左右,粉色透明大衫啟色長裙,皓臂隱隱可見。她們手中各拿一支笛,站定之後便湊在嘴邊優雅地吹奏起來。

    這六名婢女清麗脫俗、姿態裊娜,笛聲悠揚婉轉,頃刻間小樓猶如神仙洞府,吸引了秦淮兩岸的目光。

    就連原本在推擠的朱懷文和瑞珠也被這笛聲吸引了,一起湊到花格窗前,寶珠則是早已看呆了。

    「眉香樓……」這三個字自瑞珠那清脆的嗓音中逸出,「不就是青樓嗎?呵,好大的氣派!」言語中頗有貶抑的味道。

    寶珠則不管那是不是青樓,她羨慕的是這樣的排場。「要讓我此生也有這樣的一次排場的話,該有多好……」

    「寶珠你這個傻瓜用S場再好,她也是個青樓女子啊,假如給你這樣的排場,然後叫你去青樓賣笑,那你要嗎?」

    「不行不行,我娘會打死我的!」寶珠嚇得螓首頻搖。

    瑞珠咯咯笑了起來。「就是你真的做了青樓女子,也不見得會有人願意砸銀子幫你弄這樣的排場啊,能得這樣的排場,那肯定得是樓裡最紅牌的妓女才成。」

    這話說得寶珠發窘,瑞珠的意思是說她姿色不夠,她憤怒地橫了瑞珠一眼。

    「喔?那你倒說說看,能得這樣排場的是什麼樣的妓女?」秦可卿聞言側過瞼來,頗感興趣地問。

    「小姐,這你就不知道了,秦淮河兩岸青樓眾多,裡頭的妓女賣藝、賣笑、不賣身,當然啦,要做到這樣得真有些本事才行。這些個搖錢樹都是老鴇從小便物色進來悉心培養的,琴棋書畫、舞蹈樣樣精通,所吸引的客人也都是文人雅士、高官貴族,這些人若是喜歡哪位妓女,就得想辦法幫她『梳攏』。」

    「梳攏?」看著小姐眼中興趣增濃,瑞珠更是說得眉飛色舞了。「這梳攏啊,就是讓這個妓女專門為這個人服務,在青樓裡,這可是非常風光的一件事喔!這個人得先給妓院一筆重金,再出資辦一場隆重的宴會;若這名妓女的身份地位高,邀請前來參加宴會的對象也一定是有頭有瞼的風流雅士。之後呢,這人還得再給鴇母一筆厚重的禮金,這才算是完成了梳攏儀式。」

    秦可卿輕笑道:「你這丫頭,本領真不小,居然連這種風花雪月的事也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有個親戚,以前在秦淮河撐船的,我每次回家啊,總要纏著他跟我說這些事。」

    「你說到這裡,我倒想起來了。」寶珠道,「剛剛我們進金陵茶館時,就聽到樓下的客人在談論眉香樓的眉香姑娘,說今晚有個客人要幫她梳攏,還說什麼好大的手筆,邀請了好多名人,我起先還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經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

    秦可卿支著頭,望著眉香樓,淡淡地道:「眉香姑娘嗎?不知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幫她梳攏?」

    瑞珠轉身喝了一口茶,不以為然地道:「還能是誰?不就是那些個自命風流的文人雅士嗎?小姐,您別以為他們真的這麼有錢,他們散盡家財去討一個名妓歡心,最後弄得落魄潦倒,那也是常常有的事。」她轉頭過去,見站在身後的朱懷文一臉深思,便開玩笑地說道:「我說朱公子,你若喜歡我們家小姐,可得專情些,不許去搞這種事情知道嗎?」

    經她這麼一說,朱懷文突然臉色大變,一拍額頭慌張地叫了出來:「哎呀!梳攏、梳攏,我怎麼就忘了這件大事呢?」

    他急忙提腳欲出碧螺春閣,想想不對,又湊近秦可卿,一臉歉疚地道:「秦姑娘,我有事得先離開,不過呢,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這樣吧!這柄扇子先送給你,當作我們的定情之物,等我忙完了,立刻就到你府上去提親。」說著,他便把那柄折扇硬塞人秦可卿手中。

    「等等,我又沒有——」

    手中的掙扎止於他施力緊握的掌中,他歡喜甜蜜又有幾分害羞靦腆地道:「相信我,我一定會到你府上提親的。」

    「啊?提親?」瑞珠跟寶珠同時瞪大了眼,心裡不住地訝異。他們這麼快就私定終身了嗎?

    「喂,你快放手!這樣成何體統?」

    秦可卿羞窘地低叫著,在朱懷文聽來只當是她不好意思當眾做這親熱的舉動,只好不捨地一握,隨即放開。

    「你好好保重,我先走啦!」目光盯著秦可卿,他一步一步地倒退著走出碧螺春閣。

    「小姐,你們兩個……」

    瑞珠的話還沒問完,就見朱懷文又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一瞼慎重地道:「對了,你可得趕快回家去,別在這風月場所多逗留,我會不放心的,也不喜歡你這樣拋頭露面,知道嗎?」說罷,他又轉身離去。

    這句話說得既關心也霸道,瑞珠走到門口,確定朱懷文下了樓,這才回來,一把拿起秦可卿擱在桌上的折扇,訝異地問:「小姐,你們兩個——」

    「住口!」她難得在她們面前動怒地低斥,奪回她手中的折扇,一把揮開,氣急敗壞地捂著。

    「誰跟他私定終身了?」到現在還不知道要死心,真是個書獃子。

    「那這折扇……」

    「他要送我,我有什麼辦法?」這個莫名其妙的書生,老是做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她不耐煩地歎了一口氣,隨即問道:「我要你們辦的事都辦好了嗎?」

    「好了,船在下面等我們了。」

    經過烏煙瘴氣的一天,美好的夜晚總算來臨了,折扇一收,她輕柔地道:「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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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秦淮風月。

    富麗繁華、燈月輝映,笙歌繚繞、繽紛朦朧,連蕩漾的河水,都顯得異常輕柔嫵媚。

    秦可卿坐在籐椅上,手裡搖著朱懷文的折扇,一雙眼因為心情舒暢而綻放柔光,悠閒地瀏覽兩岸鳳光。瑞珠跟寶珠則湊到船尾,對著一旁那些窗戶大開,裡頭或者開筵席,或者有妓女彈琴吟唱的小樓指指點點。

    她這船,在秦淮河算是小的,沒有船艙,船夫就在船尾搖著槳,甲板上擺著兩張籐椅,可坐可躺;兩邊各有兩根木柱,撐著一個弧形的頂。

    本來瑞珠幫她租的是兩邊有窗格,裡頭擺有簡單的傢俱,可容納七八人的船舫,後來她看了一看,覺得現在的這艘小船玲瓏輕盈,雖然擺設簡單也沒有遮蔽的篷子,但是視線能看得開闊、一覽兩岸樓閣,便當下更換過來。

    「哇!好美的船喔!」

    聽見瑞珠的聲音,她凝於兩岸樓閣的視線掉轉向後,果然看到一艘氣派非凡的大船自小船身後劃來,船上有笙樂隱隱傳來。

    大船很快便追上小船,進入秦可卿的視線範圍內,此時寶珠突然叫了起來:「瑞珠快看,那不是那位相公嗎?」

    「什麼相公啊?」

    瑞珠正被大船的華美佈置吸引,順著寶珠所指的方向望去,大船頂層雕花窗內站著的正是朱懷文,不禁驚叫起來:「哎呀,是朱公子!你看他身邊那六名女子,那不正是眉香樓前吹笛的那六個姑娘嗎?」

    秦可卿自籐椅上站了起來,啪地一聲,一柄折扇掉在船板上。

    瑞珠跟寶珠轉過頭來,見秦可卿神情古怪,似乎是驚奇詫異,又是傷心憤怒。

    她走向前,清澈的目光直盯著緩緩駛過的大船。

    眼看著大船就要越過她們,瑞珠不甘心,扯嗓叫了起來:「朱公子!喂,朱公子!」

    船上的朱懷文聽到叫喚,視線瞥向身側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本來還談笑風生,一見到小船上站著的人,當場臉色大變,他撲到窗前,一雙眼與她對峙,烏雲立即密佈。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憤怒地質問。

    可惡!這裡是什麼地方,她一個大家閨秀怎可跑到這兒來拋頭露面?一不小心就會被誤認為是……該死!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雕花窗格。

    秦可卿不答,一雙眼只是冷冷地瞧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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