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葆琳
「我不怪你。女人本來就是不如男人會思考。」他還有臉笑呢!
嘉翎的心又往下一掉。她原本已經快要原諒他前幾天的出言不遜,豈知他根本沒有懺悔之意,而是變本加厲,她真是錯看他了。
他對那匹馬、對全村、對全英國人都會忠心,都會付出他的尊重,可是絕不會放在她的身上,「尊重」不是他會給她的,「愛」也是。
「話說回來,我倒想知道你想鬧多久?」他沒發覺此一問是火上又添油。
「我鬧?!」她指著自己的鼻頭說。
「你這不是在鬧嗎?布蘭看著你好心,不好意思對你說,我在旁邊都看不過去了。你這樣手忙腳亂的替我們惹了多少麻煩,你知道嗎?要是以前,你早因為你引起的損失而積欠我一堆的債務了。別的不說,你摔破多少席堡的好碗好盤?那些都是非常有價值的東西。一個奴隸可以為了一個碗盤被處死的。」
原來她的好心好意在他眼中是一文不值的。她為了什麼要這樣兩面不是人?「你要我什麼事都不用做?」
「你什麼事都做不好。我真懷疑,即使你是個巫婆,也該會做點家事吧!你怎麼長到這麼大的?靠喝風飲露水嗎?你只有一件事還合格。」
嘉翎冷冷一笑,「真的?我可真要吃驚了。我能問一聲是什麼事嗎?」
「當你在床上時,是你表現最好的時候。」閃耀的藍眸,提醒她說:「你連當個情婦都沒有資格。你太怪異了,什麼樣的人敢養這樣一個情婦?說不一定,哪天你會對我下毒或是詛咒。你也太不溫馴了,一個好的情婦不會用你這種口氣說話,一個聰明的情婦要明白自己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當她的主人要她的時候,她都不會拒絕。」
「你這麼清楚,你一定會當個好情夫。」她對席鍾斯挑釁的說。
席鍾斯如她所想的動了怒,「你這狂妄的——」
「不是嗎?爵爺,你沒有養過情婦?連一個都沒有?既然你養了情婦,對你的情婦來說,你就是個情夫了。」
可是,情夫的意味在鍾斯的耳朵聽起來,她是暗諷他是個被慣養的男人。「一派胡言。」
「是,我是一派胡言。可是不要搞錯,席領主、席伯爵、席大少爺!你或許是這裡所有人的主人。可是你不是我的主人,我不聽你的命令做事。高興,你放把火將我當女巫燒了;不爽,你大可以把我一捆丟進水中。可是不要誤會,連一點點小誤解都不能有,我不會是「你的娼妓」,我挑我自己的男人,我高興陪誰上床就陪誰上床,而這不干你屁事!想要我在床上等你,下輩子吧!」她冷靜的像冰一樣,對他說出這一連串的話。
席鍾斯的臉色像是被人當面打了一巴掌。
嘉翎不打算等他的回答,她轉個身,撿起她放在大樹下的菜籃,準備打道回府。
「你不覺得有點刺激他過度?這可不是二十世紀稍稍領教過新女性的男人。這個時代的男人,腦中沒有所謂的男女平等的。對他們來說,女人為二等公民是天經地義的。」夏娃擔心的說。
「哼!那麼,該有女人給他一點教訓了。」嘉翎挺直腰桿兒說。
「可是,你現在是在他的勢力範圍下。」
「那並不是說他可以待我像個娼妓。比起來,我寧可維持我是個女巫的身份。至少他不敢對一個女巫這麼放肆。他竟敢對我說,我適合……我一個堂堂醫學博士!」嘉翎想就火大,更別提說出口了。
嘉翎愈火大她就走得愈快,「還敢嫌我無能!」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這年頭,你還要他對你如何?我早已經說過了——」
「對!是我笨。對不對?我現在就去跳崖自殺好了。」嘉翎氣沖沖的說:「不,我先去幫你們殺了那布湯姆再去自殺。」
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又追了過來。嘉翎回頭一看,她看見席鍾斯騎在那匹四腳魔鬼上,追趕了上來,她心一慌,拔腿便奔了起來。
兩條腿跑不過四腿的動物,況且穿著那麼拘束的衣物,嘉翎不到兩分鐘,便被他的馬擋住,他用馬兒逼她無處可逛。
「你想幹什麼?」嘉翎只好先聲奪人,搶先闖說:「想用馬踩死我啊?」
「下——」她原想告訴他,下輩子吧!
「我警告你,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容忍心,我不會再給你另一次機會,你最好現在道歉。或許我會考慮我的原諒。」
夏娃也接著說:「道歉吧!金小姐。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嘉翎看他一眼。他仍舊是那撲克臉。是嗎?要她道歉,承認她說錯話,明明她一字一句都是她的真心。今天,她道歉了,她豈不是比……更要……他還會對她有什麼尊重?逞一時氣是不能成什麼大事,可是她絕不對這一件事低頭。
她心一橫,「我不會道歉。你想殺便殺,我是不會眨眼的。」
「你犯了一個錯。很大的錯誤。」席鍾斯說。
嘉翎閉上眼,抬起她的脖子。老實說,這是她看電影學來的,電影中的人不都這樣表示慷慨就義嗎?她的脖子上沒有冰涼的一劃,而是她被抬上了黑魔鬼。席鍾斯自己翻身上馬,載著她,策著馬兒轉個方向。
「等一下,你想做什麼?」她沒有地方可以捉握,馬兒狂奔起來,她差點被摔下地。
馬兒朝著森林陰暗的地方快速的奔跑了過去,樹影一一倒退在她視線中,逐漸的向後愈來愈遠。他們當然不是回到堡中,相反的,他們是往森林裡愈來愈深入。潮濕的青苔及濃密的林葉讓霧氣瀰漫並且陰暗冰冷。
這一刻,嘉翎才有點悔意隨著冷顫上升到心中。他不會是想扔她一個人在這裡吧!
咬著牙,卻找不到開口的方式。
她甚至不敢看他那張一定冷若冰霜的臉。
席鍾斯在前方已經沒有路可走的時候勒住了馬。他沒說一句話,下了馬,把她也抱了下來。然後扯著她的手臂準備更往前去。「等一等,我不走,除非你告訴我你帶我去哪裡?」
他低頭看她一眼,「你如果道歉,我們可以不過去。」
沉默。嘉翎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答,顯然,他認為她的沉默是「不」。他又帶著她往前走去。她只好跟著他在顛簸無路的狀態下,穿越一片草原,到達他堅持要她過來的地方。一個被濃密樹林圍繞的湖。那湖的有一個小型運動場的大小,可是周圍都蔓生著青苔植物,陽光照不到黑黝黝的湖水,平靜得無一絲波瀾。
「這是席家堡用來淹死女巫的湖,這是個不適合養活任何生物的湖水,平日沒有人會靠近這裡。所以也是最合適女巫的地方。」
「你……要淹死我?」微顫的,嘉翎瞪著那黑水問。
他沒有回答,「這天氣,十度八度的,你要是在水中泡了幾分鐘,上來準會染上肺炎。所以我再問你一遍,你要不要道歉?」
嘉翎的眼中開始蓄起水氣,可是她恨自己在這時軟弱,「為了一聲道歉,你要我死?」
「名譽是騎士們的生命。你侮辱我不止一回。」
嘉翎退開兩步,搖頭說:「什麼名譽?名譽能重過一個人的生命?呸!」
「你……」
嘉翎顫抖著手,解開她衣袍上的扣子,「我不會道歉的,我寧願死在那湖水中,也不願向你道歉。」外袍隨著她的一字一句落下,她身上只留了單薄的罩衣。「你看著,席鍾斯,你會後悔的。」說完,嘉翎便在他猶豫驚惶的眼中,投入了水中,像一條銀白的魚兒般投入了黑水中。
水湧入她的口鼻之中,嗆得她的胸腔好痛,沉重的水讓她划不動四肢,僵硬的肌肉在抽著筋。她連掙扎都來不及掙扎,便覺得自己連喝好幾口水往下沉沒,像艘進水的航空艦一樣笨重的被水往下吸。
有個地方不對勁,她不知道是哪一點。
水刺痛她,由皮膚透進骨髓內。
你會後悔的,席鍾斯。她亂想著。
也許他不會。她對他而言只是個麻煩。對了,她也還沒有去掉「膽小」麥斯,他可能會對席家堡不利?怎麼辦?她真的就這麼死了?
接下來,她感覺有雙手在拉扯她的腳。
水鬼?或是以前的巫婆來找伴了?她猛踢動雙腿,想甩脫掉那雙手。再下來,她只覺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暈了過去。
☆☆☆
「水……為什麼是溫的?」嘉翎悠悠轉醒過來,看見的是灰色的石灰岩頂,身下包裹著她的是一條軟毯子。「你……騙……我?」
席鍾斯回頭看她,「你最好不要說太多話,剛剛你喝了不少水,身子還有點虛弱。」
「告訴我,水為什麼是溫的?」她虛弱的閉上眼睛。
「有好幾個傳說,有人說是因為地獄之火由這裡冒出來,有人說是因為某個詛咒。不過,我都不相信。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湖水是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