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方子衿
「這些都寫得很好嘛!」
「可是……」
「反正手續都辦好了,我也不能白佔你便宜,請你就收下薛敦敏太太這個頭銜,好不好?」
薛敦敏長大了,不再是個只瞎鬧的年輕人,他懂得用迂迴的方式去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像此刻,他在哄騙馬麗一樣。
「可是……」她仍覺得有詐。
「爺爺及敦誠都同意了,而且我們都已經……」他故意不把話說完。
那天嬉鬧結婚真的純屬意外,可是薛敦敏不想放棄這等良機,於是順著大夥兒的意思便和她結婚,當晚也和她入了洞房,收作自己人。
在那之後的每一晚,他都自動到她房裡報到,而理由總是睡不著。
「你為什麼睡不著?」這句話應該是她說才對。
「這裡太安靜了,我睡不著。」
「你會怕安靜?」那澳洲的四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就是要和你睡。」
拗不過他的堅持,她也總和他分享她的溫香軟床。
「你什麼事都不能做喔!」她還是不放心。
「我什麼壞事都不會做。」
聽到他的保證,她這才同意讓他進入被窩。
只要一進被窩,他就會與她耳鬢廝磨,或對她吹氣,呵得她癢癢的,心裡卻暖暖的。
但是隔天早上醒來,馬麗一定會發現自己的衣服被脫掉了,敦敏也是。然後他會毫不猶豫地朝她進攻,直到她求饒,臣服在他的懷抱中,接著他會很溫柔的再度對待她,並在耳邊說許多話給她聽。
這樣的劇情每天上演。那一年暑假的兩個月,馬麗幾乎天天都在薛敦敏的懷中醒來。
「我記得臨睡前都有穿衣服,為什麼醒來後都沒有?」她非常困惑。
「你幫我脫掉了,記得嗎?」他是存心捉弄她。
「我真的……做這樣的事嗎?」她還是不相信。
「做這樣的事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他眨眨眼,「至少我很喜歡。」
把頭埋在他胸前,她覺得臉很燙。
他偷吻她,「你忘了嗎?我們已經結婚了。」
但是馬麗沒有結婚的實感,她覺得這種感覺像在偷情。
「過幾天我要回日本去了。」她悶悶的道。
薛敦敏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造成她一早情緒低落的原因。他吻著她的眼睛,「我會去日本看你的。」
可是她已經習慣抱著他睡了,她多希望他開口留她下來,那她一定同意的。
可是,他沒有,沒有開口要求她留下,甚至沒有再到日本看她,直到她畢業都沒有。
他只有央人給她一張字條——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
馬麗走下樓,看見餐廳只剩下一份她的早餐。
是自己太晚起床,錯過了和爺爺共進早餐的時間。她如同嚼臘般的吃完早餐,開車到公司去。
「馬副總,薛董請您今天早上回他電話。」
爺爺有事找她?她朝營業本部的小姐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馬麗撥了電話找薛容若。「爺爺,您有事找我?」
(你那個放蕩的老公甘願滾回來了!)
馬麗愣了一下,爺爺竟用這種字眼未形容自己的孫子?
(喂,馬麗,你今兒個回去叫人把他房裡打掃一下,那小子明天晚上抵達機場,咱們得去接他……)
他明天就要回來了?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她昨天夜裡才想到他,情緒都還沒有平復,明天晚上竟要見到他本尊了?
(馬麗,你在聽嗎?)
「我在聽,爺爺。」
(那小子的行李會有一部分貨運,今天先送到家。你們兩個住二樓,那小子的家當你去打理,我和敦誠今晚有事晚些回去,明天晚上十點再到機場去接他。)
「是的,爺爺。」
其實相較於爺爺和敦誠的忙碌,自己的優閒反而顯得罪惡。
薛家栽培她這麼多年,她竟在旗下一家與日方合資的百貨公司中掛名副總,做個不管事的高級主管,而最終的重責大任還是丟回給薛家,她什麼忙都沒分擔到。想到此,她不禁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
每天的工作都是如此相同。
公司的另一半股份在日本人手上。他們派來了許多菁英,正因為這些菁英的幹練與精明、沉穩,更是加深馬麗心中的無力感。
她只能在樓面巡視,看看賣場是否有何不妥。
但若真有任何的不妥,也不會出現在她馬副總的面前,畢竟她是副總啊!手下總有一批精明幹練的人才替公司賣命,她大可從從容容的優閒度日,所以她更肯定了自己的無用。
現在正是人潮聚集的逛街時刻,她告訴另一位副總經理——山本司,她要回家了。
「好,你先生要回來了,快回去準備吧!」
聽著五十歲的山本說中文,她忍下了想笑的衝動。
「日本小姐結婚後大多就不出來上班的,你太辛苦了!」
「山本副總,您才要多辛苦了。」
不知是代構或雞同鴨講,常常她說日文,山本偏說中文,她說國語,山本卻回她台語。常常她會以為山本被中國化了,山本卻又以日本式的道德文化來限制她。
一回到家中,她就發現玄關處有鼓噪的聲音,她趕緊上前。
天啊!有一個貨櫃那麼多的「貨」正堆在玄關處。有人離家出走嗎?還是小偷大搬家?
「祥嫂,這是怎麼回事?」迎上管家夫婦的眼光,馬麗問道。
「小姐,你可回來了。這些全是敦敏少爺的家當,海外搬家剛剛送到的。」
果然是個大搬家。可是……也未免太多了吧?
「一共有多少?」
「小姐!」走上前的是海外搬家的人。「傢俱一共有廿五件,書籍四十箱,衣服雜物有八箱,另外還有一些藝術品如畫作、花瓶等有五十六件,請你點收。」
她草草簽下名,指示搬上二樓。
敦敏真有這麼多的財產?還有藝術品及畫作?他是真的去唸書還是把博物館偷搬回來?
花了一個晚上,搬家公司的人把「大部分」的傢俱放在她之前刻意空下的二樓起居室裡。看著靠牆堆得快到天花板的「雜物」,她還真想稱讚敦敏「真有本事」。
「小姐,少爺的衣服我來整理。」
「不,祥嫂,敦敏的衣服還是我來吧!他那人有怪癖,還是交給我吧!」
「那我幫你!」
遲疑了一會兒,馬麗決定接受祥嫂的幫忙。這麼多東西,若是一個人整理,恐怕得弄到天亮。
「我說這少爺還真是愛買衣服!」祥嫂咕噥著。
「怎麼啦?」她其實沒認真聽。
「你看,這一箱箱都分類好的衣服,竟然這麼多!」
看著這一箱襯衫、一箱西裝、西褲、休閒服、大衣風衣、牛仔褲、T恤及領帶襪子,馬麗也搖頭,逐一將之放入更衣室中。
「他是個公子哥兒,這是他早已習慣的生活方式。」
「可是,小姐,這麼整齊的行李,是誰幫他整理的?」
整理?馬麗的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自己吧!」她裝作淡漠。
「他?他行嗎?」祥嫂不相信。
「祥嫂,他不是孩子,他也海外搬家幾次了,他可以的。」馬麗覺得好笑。
「在我眼中,他永遠是個孩子。」
「你可以想成他是怕麻煩,所以將同類的衣服放一起,好方便我們整理。」
「那孩子哪有這麼貼心?」
「祥嫂,他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個成年人。」
「在我眼中,他永遠是個孩子。」收起最後一個空箱,祥嫂堅持她的想法。
她們決定把剩下的書及「藝術品」留給薛敦敏自己來處理。
馬麗要上床睡時,看了一眼時鐘,四點十八分。爺爺及敦誠還沒有回來。
※※※
坐在入境大廳等待時,馬麗開始覺得緊張,緊張得胃部發酸了。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整個胃彷彿被酸味充斥、並灼熱不已。回去以後一定要吃胃藥,她心裡想。
「敦敏這個小子敢情是不打算回來了?」薛敦誠揉著眼睛說。
「大哥,你們昨天很晚才回來?」馬麗問道。
「是呀!一個會開通宵。要不是這小子回來定居,我才不理他,叫他自己坐國光號回去。」
「你以為他會坐?」薛容若的聲音充滿不以為然。
一看到薛容若疲倦的神情,馬麗就不禁覺得內疚。「都是我不好,沒能為你們分擔工作。」
「你別這麼說,你在百貨公司好好的,就少讓我們擔心許多事了,怎麼說沒分擔呢?」看著馬麗,薛容若不禁驚覺到,她長大許多,但也消沉了不少。
「哎,總之,是我們放他逍遙太久了,他回來後,我一定要把一些工作交給他,換我和爺爺去度假。」薛敦誠已經打定主意了。
他又興致勃勃地道:「爺爺,到時候,我帶您去芬蘭洗芬蘭浴,去極圈欣賞永晝及永夜,我還想去馬塞馬拉動物保護區……」
「要去你自己去,別拖爺爺我下水。你們兄弟倆是一個樣兒——愛玩。敦敏不也是說想數綿羊才會去紐西蘭?這中間他又不知去了多少地方鬼混,哼!正經事兒沒做幾件,倒是不成材的玩意兒他樣樣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