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方子衿
「這幾天你不用去學校,多留意她的情緒。我想等畢業典禮後送她到日本去唸書。」飯桌上,薛容若說道。
「去日本?」薛敦敏抬頭看著爺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爺爺的意思是希望她遠離這個地方,別再勾起傷心的回憶再加上她的日文一向都不錯。之前她不是也通過一級測驗,可跳過語言學校的部分直接上大學。」一旁的薛敦誠代替爺爺回答。
「那我呢?」想到馬麗要被送到日本去,薛敦敏的心裡有說不清的苦澀,不過他的日文一向沒認真念好。
「你也想去日本嗎?」薛敦誠好笑地看著弟弟。他知道這小弟上日文課向來不太專心,連作業都叫馬麗幫他寫。這會兒難道他還想去日本?那他可能得先念語言學校了。
「你們安排我去哪裡?」薛敦敏有自知之明,反正他一定不可能去日本的,他想知道自己被安排到哪裡去。
「你去澳洲吧。」
「澳洲?爺爺,去澳洲念什麼東西?抱無尾熊嗎?」
「澳洲的觀光事業很有前景,你去那裡唸書,順便研究紐澳開發的可行性。」
看著爺爺,薛敦敏開始懷疑爺爺是故意整他。
薛容若看著孫子。「你要一輩子輸給馬麗嗎?」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這麼說。」
「爺爺的意思是,如果你和馬麗都去日本,對你本身並沒有幫助。你的英文比較好,可以往英語系國家發展,甚至到歐洲去看看我們都不反對。看看別人國家的狀況,回來後比較有不同的看法。馬麗也是,她的個性比較拘謹,和有禮的日本人在一起也許會比較自在。」
薛敦敏不得不承認爺爺的指派和大哥的分析都很有道理,但他一時很難去接受這個事實。
「你怎麼了?你不是是喜歡四處亂跑,現在給你機會,你反而不想跑了?」
面對爺爺的詢問,他無言以對。
「喂!你是不是捨不得馬麗?」薛敦誠打趣的問。
看著嘻皮笑臉的大哥,他真的有一股想打他的衝動。他這麼三兩句就把自己的心事給說中了。即使自己捨不得馬麗也不能說出來,又怎麼可以讓這個討厭鬼知道!
「別擔心,寒暑假爺爺會要求她回來,你只要想見她,就可以自由的飛去看她,這點機票錢,家裡不限制。請自行取用。」
「大哥,你真讓人討厭。」說完他便大口吃起飯,彷彿這些東西全部和他有仇似的。
薛容若看著這兩個孫子。難道敦敏真的喜歡上馬麗?這樣也好,馬麗強過敦敏這小子太多。如果有她做孫媳婦兒,也不枉費自己栽培她這麼多年。
至少馬麗聽話又乖巧,在公司見習時也很有主見的。以後應該會是敦誠的得力助手。那時候,他就更有理由逼著敦誠去娶老婆回來了。這個主意不錯。每個人都受惠。
「爺爺,您怎麼這麼高興?」薛敦誠看見爺爺的嘴角微翹。
「你看到我高興了嗎?」薛容若故作無事狀。
「爺爺,您是不是想到敦敏和馬麗?」
「我想到了你。」薛容若沒好氣的說著。
「我沒怎樣啊?」薛敦誠一臉的無辜。
「聽說你和幾個人想組織『不婚男子俱樂部』?」
感覺到山雨欲來的態勢,薛敦敏又在一旁落井下石。「是啊!爺爺,哥哥常在我面前說呢,還拉我一起參加。」
這小子,真是白疼他了,怎麼會有這種弟弟?「這些只是好玩嘛!爺爺。我才三十歲,現代哪有人這麼早結婚的?我真的只是消遣而已,時候到了,我一定會結婚的。」邊向爺爺解釋,薛敦誠還一邊瞪了正洋洋得意的弟弟一眼。
薛敦敏只是還他一個「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第二章
那天夜裡,安靜得彷彿連星星眨眼都能聽到聲音。
薛敦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始終睡不著。他很擔心馬麗,這些日子她流的眼淚幾乎裝滿了一個魚缸,他擔心她無法平復傷痛的情緒。
這段時間,他和馬麗只參加學校的畢業考,其餘時間很少到校,反正畢業後就要出國了,學校也不會過問太多。馬麗仍然以第一名畢業,他輸給她六年了,只有在最近,他才覺得自己可以保護她。馬麗在課業上是強悍的,但在生活和情感上,她仍是需要人支持的。
薛敦敏相信自己是那個可以支持馬麗的人。
他突然覺得口渴,起身到樓下喝水。上樓時,他刻意停在馬麗的門前,想敲門進去看她好不好。
正在猶豫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啜泣的聲音。那聲音很輕,但仔細聽仍可以聽得出來。他推開門進去,看到馬麗像在作惡夢般,不斷的翻來覆去,甚至滿臉淚痕,他看了很不捨。
他關上門,坐在床邊,試圖喚醒她。「馬麗,你醒醒。」他伸手拉她。
敏感易醒的馬麗幾乎是立刻醒來。她看到敦敏,就好像看到救兵一般,緊抱著他不放。「我作惡夢了,敦敏,我好害怕、好害怕……」
抱著馬麗纖弱的肩頭,他發現馬麗三年來雖然長高,但並沒有長胖多少。「我知道,我都知道。有我在,一切都有我在。」
「可是我看他們連你也要搶走……」
「噓,不會的,誰也不會把我搶走。」抹去了她眼中的淚,他安慰著她,「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走的。」
「你會一直陪我嗎?」她抬起含淚的眼。
薛敦敏看見馬麗淚眼中的依賴。「我會,我會在這裡陪你。」
「你要陪我睡嗎?」
面對她的無助,他肯定的答應:「如果你希望的話。」
翻開棉被,薛敦敏躺在馬麗身邊。
她以薛敦敏的手肘當枕,靠在他胸前。「你真的不會丟下我?」
「我保證。」
「無論如何,你都不能丟下我。」
「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丟下你。」
聽到他的保證,她這才安心地慢慢睡去。在他的胸膛中,她睡得很平穩,自從母親死後,這是她第一次可以睡得這麼好……
※※※
一大早醒來,馬麗覺得自己糟透了。
怪不得白居易會說「夜深忽夢少年事」,只要想起以前,就一定會和敦敏扯上關係。他們生活中不僅有交會點,簡直就是二條重疊的單直線。
她似乎還沒從昨夜丁小雨打來的電話中回神過來,主要是因為她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高中畢業後,她到了日本,在玉川學園的大學部唸書。
這所學校比貴華中學更貴族,學生的家長更是日本政經界有頭有臉的人士,直可媲美皇室的學習院大學。要不是在那裡有學姊丁小雨為伴,馬麗想自己一定捱不過四年,因為沒有敦敏在身邊守著她。
雖然在日本玉川的四年,敦敏常常會去看她;但寒暑假只要她晚一點回台灣,敦敏就會出現在她住處的門前,厚著臉皮要她收留,直到她赴京都大學念碩士,他也從澳洲轉往紐西蘭為止。
敦敏不到日本看她,並不表示他想不見她。他只是換個方式,要求馬麗到奧克蘭看他。
想到當時敦敏要她到紐西蘭的理由,她就忍不住發笑。比方說草太長了不會除,叫馬麗來除;西餐吃膩了,請馬麗來煮;學校報告做不完,叫馬麗來做……等等諸如此類的理由,就是硬要她到紐西蘭陪他。
敦敏在紐西蘭的最大成就便是拿了二個大學、一個碩士學位,再加上之前澳洲的大學文憑,一共是三個大學一個碩士的學位。然後他又到劍橋去唸書,種種行徑讓馬麗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有收集學位的嗜好。
會和他結婚,也是在紐西蘭「被害」的。
那時候在紐西蘭,有一次他的一群同學找他出去,他不由分說,硬是拖著她一起。
在另一個同學的家中,大夥鬧著,連薛敦敏自己都起哄說要慶祝他們認識十週年,結果吻了她。
大夥兒拍手叫好。有人鬧著問薛敦敏是不是要娶她,他竟厚顏地同意了。因為在座有人領有律師執照,就這樣在擇日不如撞日的瞎鬧下,分別有人自願當主婚人及證婚人,然後他們就莫名其妙的結婚了。
薛敦敏本來就拿外國護照,隔天便有人幫他們把手續辦完,甚至通知台灣方面——他們結婚了。
就像登在報紙頭版下的小框框般,寫著:「我倆相愛,在×國某某教堂完婚,特此敬告論親友……」所不同的是,他們的消息被刊登在財經版面。
記者稱他們是十年長跑,薛敦敏贏得佳人歸,薛敦誠說他們是實至名歸,薛容若則高興後繼有人,心中十分安慰。
為此,薛容若和薛敦誠還在台灣這邊宴告「諸親友」。多可笑,一場沒有新郎新娘出席的喜宴。
馬麗還記得當她在紐西蘭看到台灣的報紙刊登的新聞時,一臉的失措。好不容易等到薛敦敏從學校回來後拿給他看,怎知他竟哈哈大笑。
「你還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