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董妮
「嘻嘻嘻……」房卿嫵被逗得掩嘴輕笑不停。
阿力突然又插了一句。「不是要上五樓煮飯嗎?」聞言,倒在地上的小寶斜瞄了他一眼。「阿力,你真是個典型的冷面笑匠耶!」
「謝謝。」阿力一本正經地回了個禮。「那要不要去煮飯了?」
房卿嫵和小寶同聲大笑了起來。
當嚴箴拖著沉重的腳步爬上五樓,加入快樂的野餐宴會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易言之,他跟嚴美商磨了整整八個小時,真是辛苦了。
「你來啦?」小寶快樂地跟他打招呼。
嚴箴無力地一頷首,軟倒在沙發上。「累死了,有沒有吃的?」
「來了。」房腳嫵輕快的聲音如音符般響起,叮叮咚咚敲進嚴箴心裡。
他閉上眼,喘了口氣,感覺煩亂了大半日的情緒漸漸被撫平了。
「不好意思,今早美喬嚇到你了。」他抬頭,恰迎上一張甜蜜可人的嬌顏。
「我沒被嚇到啊!」她的笑容像初升的朝陽,既溫暖、又舒服。
他察覺到體內有一股愉悅的快感升起,是她帶來的。今早,美喬問他,為什麼房卿嫵可以留在公寓裡,她卻不行?
當初他沒有給答案,現在,那回答似乎已自然出現。因為房腳嫵可以帶給人安定的舒適感,跟她在一起,心情就是會很放鬆,像這樣的女孩,誰會不喜歡?
所以小寶、阿力、冬向、潑皮很快就與她親近起來;而他則為她波動了沈寂多年的心湖。
「奶油白汁意大利面,請用。」她俏皮地對他鞠了個躬。
他先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然後,一盤搭配著彩色甜椒、魚、貝、花枝、鮮蝦等,豐富味美的意大利面送到他面前。
「謝謝。」他有些受寵若驚,想不到一上來就有東西好吃,該是特別為他保留的吧?好感動。
「你快嘗嘗好不好吃。」她催促。
「好。」他拿起叉子吃將起來,沒注意到一旁已有三個吃撐得翻起白眼掛在地上起不來的男人。
「怎麼樣?」她一臉興奮。
「嗯,有些怪怪的,不過還不錯。」嚴箴皺眉說道。
「哪裡怪?」她急問。
他嚇一跳,以為傷到她的自尊心,忙改口。「其實也沒多怪啦,真的,已經很好吃了。」
「可是人家想知道缺點,以便日後改進嘛!」「這樣啊!那……應該說是,調味有些不協調吧!」
「不協調?」她想了一下,用力一頷首。「瞭解,這就去重做一份,你等一下。」
「什麼?」他驚道。「不必了,我一盤就夠了,再來我也吃不下。」
可惜她已經跑進廚房,聽不見了。
嚴箴正準備追進廚房阻止她,一個痛苦的聲音自地面傳來。「老大,你別白費心機了,她是不會聽你的。」
「什麼?」嚴箴這才發現地上擺平的三個人。「你們躺在那裡幹麼?」
「很快你就要來跟我們作伴了。」冬向說。
看他們三人痛苦的樣子,嚴箴不禁好奇。「你們到底是怎麼了?」
「等你被強餵下五盤意大利面,你就知道我們是怎麼了。」小寶歎道。「我可是吃了十二盤呢!」冬向哀嚎,就算他有四個胃,也禁不起這樣的操弄阿!
嚴箴睜大了眼。「為什麼要吃這麼多意大利面?」
「小嫵兒在教潑皮煮飯。」阿力給了一個最簡明扼要的答案。
嚴箴瞬間融會貫通。「敢情你們是被當成試吃者了。」而因為大家給予的評語一直未臻完善,因此房卿嫵和撥皮才會不停地做下去,誓言非做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面不可。
「唉,你們怎麼這樣憨直?」他一邊搖頭二邊叉起意大利面緩緩吃著。平心而論,這盤面是不夠完美,但以一個外行人的手藝而言,已經不錯了。
「哼,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小寶不服地眸道。
「待會兒我會讓你瞧瞧,什麼叫做手腕高超的男人?」嚴箴正說著,第二盤面送上來了。
「嚴大哥,我們又重做了,你快試試味道如何?」房卿嫵的語氣可比什麼都焦急。「當然,我一定會很仔細地品嚐的。」他作足了姿態,叉起一口,細細咀嚼後,連點數下頭。「好吃,這回的調味濃而不膩,海鮮爽口美味,甜椒也很清脆,確是極品。」
房卿嫵瞬間睜大了眼。「耶,成功了。」她跳起來歡呼道。「潑皮,你終於學會煮意大利面了。」
「小嫵兒。」一條龐大的身影從廚房裡衝出來,抱著房卿嫵又叫又笑。「謝謝,謝謝,多虧你不厭其煩地教導,我真是太感謝你了。」兩個人抱頭痛哭成一團。
嚴箴朝掛在地上起不來的三個男人眨了下眼。「看到了沒,想哄女人,跟我多學著點。」
小寶、冬向、阿力瞬間明白。「你騙人。」
「各人口味不同,我就是喜歡這種味道,你們管得著嗎?」他很快樂地加入兩個「女人」的慶祝會中,留下小寶他們又氣又怒地暗罵自己白癡,何必試吃得這麼認真,天哪﹗好撐啊,肚皮快破了,嗚——
第七章
這是嚴箴第一次踏入房卿嫵的私人領域,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完全出自一片私心。
很早以前就聽牛哥說過,她家遭逢祝融之災,如今只剩她孑然一身,背負沉重負擔。所以來探究她的過去之前,他已有了心理準備,卻想不到事實比他所想的更加不堪。
「那對夫婦就是太過善良,陌生人也請回家住,結果引狼入室,弄到這步田地。」
「咱們本來想跟他們要求全額賠償金的,不過看在他們只剩一個小女兒的分上,那賠償金就打個八折嘍!」
「唉呀,這年頭好人做不得,誰曉得那些個外表這貌岸然的傢伙,心底真正藏的是什麼壞主意。」
「我早警告過他們,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不聽,瞧,應驗了吧?」
從鄰居的七嘴八舌中,他隱約可以拼湊出事件的全貌——濫好人的房氏夫婦收留一名陌生人在家過夜,那人卻趁著房家三口入睡之際將他們綁了,把房家洗劫一空。
當晚,社區遭縱火,一發不可收拾。遭賊捆綁的房家三人,獨小女兒獲救,房氏夫婦葬身火窟。
事後眾人懷疑放火的正是房氏夫婦收留的那名陌生客,但房氏夫婦已死,這筆帳只得算在唯一生還的房卿嫵身上。也因此,她被逼得走投無路、無家可歸。
嚴箴在這裡看到了人性。
沒有人還記得房氏夫婦為社區做過多少事,一次的失誤足可抵消全部。
也沒有人去反省社區裡明明就有安全警衛,遭人縱火時他幹什麼去了,怎會無知無覺到任小火釀成大災?
更沒有人去想想,事發當晚,消防車是費了多大的勁才開進社區,一切只因有人違規停車。
沒有人想承擔責任啊!因此忙不疊地找個不擅辯解的替死鬼,將全部罪過推給她,自己就可以站在一旁放馬後炮、兼看熱鬧。
人性啊——
嚴箴不知道房卿嫵是怎麼走過這段艱辛的,那想必是一段極端漫長又痛苦的過程,他努力想像,卻只感受到一種幾欲窒息的痛楚。
叭叭叭,一陣刺耳的喇叭聲自後頭傳來。
嚴箴轉過身去,瞧見正在社區入口處跳腳的潑皮,那喇叭聲就是他按的。
「你好了沒?快點好不好?」潑皮在入口喊。今天的探索之旅他本來是跟嚴箴一道的,但之前他們向警衛詢問房家消息的時候,警衛莫名罵了潑皮一句「死變態」,潑皮遂與對方吵了起來,被故意刁難不准入內,嚴箴才會將車停在入口處,獨自進入社區。
「就好了。」再望一眼因祝融的肆虐而變得滿目瘡痍的社區,想到它曾經豪華風光,如今卻不復前景。「大概也回不去了。」他輕歎,懷著滿腹的蕭索慢慢轉身離開。
「快一點。」潑皮在另一頭催促。
嚴箴試著加快腳步,卻發現這方寸間的空氣凝滯得詭異,緊緊束縛著他的身體,讓行動變得困難。
「你是烏龜啊?」潑皮嘖罵。
嚴箴可以看見前方的明亮,可在這裡,光明卻早在火焰中焚盡,獨留下污穢。他奮力拖動腳步往前走,離入口處還有三步。
「受不了你耶!」不顧警衛的阻止,潑皮衝進來,一把捉住嚴箴衝出社區。「快走、快走,這種爛地方,我一刻也持不下去了。」他又叫又跳地將嚴箴推進車內,催促他離開。
身子才離開社區,嚴箴突然覺得一陣輕鬆,好像卸下了某種枷鎖。潑皮坐在助手席上罵。「全世界的討厭鬼都集中在這個社區了,人家愛穿什麼衣服關他們鳥事,憑什麼罵人家變態、神經病?他們才腦子有毛病啦!小嫵兒真可憐,居然認識這麼多混帳。」
嚴箴莫名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小嫵兒可憐嗎?」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不,她一點也不可憐,走不出去的人才可憐。她走出去了,我們應該為她感到驕傲才對。」他將火災的事跟潑皮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