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董妮
「嚴大哥。」她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嚴箴抬頭看見她,微吃一驚。「妳今天不用上班啊?」
「我今天休假。」她笑得像朵迎風初綻的水仙花兒,清純又甜美。
他心頭猛一怦,然後急速地狂奔了起來。不知怎地,她今天看起來好漂亮,像個靈艷可愛的小仙女,他不禁瞧得呆了。
房卿嫵羞怯地望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開口。「嚴大哥,那個……謝謝你的雞湯。」
他這才發現她手中那只空的湯碗,原先熬湯給她唱,只是念在她一片辛勞,為他整理資料的分上,再加上她又是牛哥托付的人,才多關心幾分。
可如今見了她紅艷艷的雙頓,水色透亮的睦眸似喜似瞋,嬌柔絕美;他心中原本平凡的好意瞬間變質,發酵成一股奇異的感覺。
「沒……沒什麼。」他的身體有點熱、喉嚨幹幹的。
「我剛剛喝完了,很好喝,謝謝。」她低頭淺笑。
「嗯嗯嗯……」他連點了幾個頭,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叫道:「你剛才喝的?」
「是啊!」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來他的大吼,她微驚。
「已經放了一個晚上,連冰也沒冰的雞湯,你幹麼還拿來喝?也不怕拉肚子。」「可是沒壞啊!」
「重點不在這裡。」他頭好痛。「以後像那種東西就別喝了。」「嗯……」她考慮了好半晌,就在他以為她會乖乖聽話的同時,她突然吐了句。「如果已經懷掉的話。」
換言之,東西若沒壞,她就繼續吃嘍!他突然很想見見她的父母,看看到底是怎樣的教育,竟會教出這樣「天才」的女兒?
房卿嫵水亮的眸綻放出一縷溫柔的光彩。「那湯的味道很濃郁,可見煮湯的人費了很大的心思。食物有食用期限,可心意沒有,我們若不能回報別人的好意,至少要學會珍惜,你說是不是?嚴大哥。」
所以她才堅持喝湯嗎?低喟一口氣,嚴箴笑了。「大概吧!」不能否認她的知心讓他快樂,這小丫頭真正懂得什麼叫體貼。
她彎了彎唇角,恬淡的面容上有著一抹愉悅的笑。「那我去洗碗了。」
「嗯!」看著她的背影,他腦海裡浮現一個念頭,不如替她買個小保溫杯,以後她晚回來,他幫她留湯就不會冷掉了。「小嫵兒,我出去一下。」
「你回不回來吃午飯?」她跑出廚房問。
他想了一下。「幫我留菜好了。」
「知道了。」她站在廚房門口向他揮手道別。「路上小心,拜拜!」「拜拜!」他下意識地舉手回禮,直到出了大門,在看不見她、聽不見她、感受不到她溫暖甜蜜的氣息,他伸在半空中的手突然變得詭異。
「我居然會幹出這種小孩子把戲,還拜拜咧!」好蠢。
他明明不是個熱情的人,說冷淡還差不多,怎麼突然轉性了?吃錯藥了嗎?
「你發春期到啦?竟然站在門口發呆!」潑皮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準備出門,走下樓梯見到他的異狀,忍不住踢了他屁股一腳。
嚴箴睨他一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狗嘴裡要吐得出象牙,那些養狗的人都發大財了。」潑皮曖昧地對他拋了個媚眼。「怎麼?愛上你家那個小妹妹啦?」
「她已經二十四歲,不算小妹妹了。」嚴箴澄清道。「還有,她是牛哥托我照顧的人,我不會隨便碰的。」
「才怪。」潑皮低眸一聲,自皮包內翻出一面鏡子丟到他手上。「拿去照照你那張春心蕩漾的臉吧!」說著,他快樂地逛街去了。
留下嚴箴呆望著鏡中那張神采飛揚的臉,濃眉照舊、黑眸如墨,挺直的鼻樑配上削薄的雙唇,雖然怎麼看都與「俊美無儔」四字沒關係,但卻十足地性格,且充滿男子氣概。
「我哪裡春心蕩漾了?」他輕哼一聲,將鏡子收進口袋裡,快樂地哼著「心愛的人」買保溫杯去了。
應該有人拿相機拍下他此刻的表情給他看的,這樣他就能瞭解,何謂發春期到了?
凌晨五點,正是「瑩PUB」結束營業的時間。但卻是牛哥忙得焦頭爛額的可怕時段。
牛哥討厭數字,因此舉凡結帳、計算成本等工作,他都極端排斥,可是開了店、當了老闆,不做又不行,只好努力忍耐、忍耐、再忍耐。
可也因為這原因,他每晚關店做結算工作時極討厭人打擾,誰敢擅闖,茶杯、水壺伺候。
「哇!」這也是為什麼當嚴箴舉步踏入「瑩PUB」時,招呼他的不是老闆的笑臉,而是一隻高腳杯。
他低頭、側身,左手輕輕一拍,減緩杯子的去勢,讓它穩穩落入張開等待的右掌中。「我又不是來催畫的,你不必這樣招呼我吧?老牛。」
牛哥埋首賬本中,瞄都沒瞄他一眼。「滾出去,老子正忙著對帳,沒空理你。」
「如果我是來幫你結算的呢?」
翻臉像翻書算什麼?牛哥根本不必翻,笑臉直接取代怒容。「歡迎、歡迎,不知道嚴先生想喝些什麼?本店一律免費招待。」
嚴箴笑得放意。「變瞼藥一帖,不知貴店有沒有?」
「只要你解決得了這一堆麻煩的數字,別說變臉藥了,天上星星也摘給你。」牛哥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那你就準備梯子去摘星吧!」嚴箴走過來接過賬本,迅速核對起來。
牛哥快快樂樂地掃地、抹桌子、洗杯子去。他是寧可幹粗活,也不願與數位為伍。嚴箴瞧了幾分鐘的賬本,大歎一聲。「老牛,你到底多久沒結算了?這數字完全不對。」
「我每天結算。」他怒哼一聲。「只是不管怎麼算,帳目總是合不起來罷了!」
「只有三個星期前的帳整理得不錯。」
「那不是我算的,是小嫵兒的功勞。」說到這一點,牛哥就好哀怨。「現在你知道我把什麼樣的好寶貝讓給你了吧!」若非房卿嫵對嚴箴特別有好感,牛哥也捨不得放手。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她只是去我那裡借住,白天依然在你這兒上班,從開店做到打烊,你若真要找人幫你結算,還會找不到人嗎?」話到一半,嚴箴轉了個方向。「說到這點,老牛,我今兒個來是想跟你打個商量,你要不要再請一個夜班工讀生,讓她一個小女孩每天工作到三、四點不大好吧?」
「誰讓她工作到三、四點了?」牛哥回道。「自從她搬去你那兒後,我想你的公寓離PUB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獨自回家,早早十一、二點就讓她下班了,要不我的帳怎會沒人算?」
「可她每天都弄到三、四點才回到家啊!」
「那她是跑哪兒去了?」
「她是你介紹給我的耶!怎麼現在卻來問我她的下落?」嚴箴驚道。「況且,你還留她在店裡住了一個多月,難道連她的來歷都不清楚。」
「我知道她叫房鄉嫵,今年二十四歲,台北人,幾個月前家裡發生火災,燒死了她父母,只剩下她……慢著,我好像聽她說過,那場火災讓她家破人亡,連個落腳處都沒有,難不成她還有債務,才會在離開我這兒後又去兼差賺錢?」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怎麼忘了,她一個小女孩遇到這麼大的變故,正努力想要站起來,一定很辛苦,只給她一處地方暫窩是不夠的。
「不知道她另外又兼了幾個差?」嚴箴語含憂心。
「前些日子聽她說找到一份翻譯的工作,另外她偶爾也幫人代班站櫃抬,其它的就不曉得了。」
「翻譯啊!她的外語能力是不錯,上個禮拜她開始幫我整理資料,弄得挺好的。」
「你叫她整理那堆垃圾?」牛哥語含嫌惡。
「那都是寶貝!」市立圖書館收藏的古文物資料,還沒他公寓裡來得齊全呢!
牛哥嫩撇嘴,不予置評。嚴箴輕哼一聲。「算了,早知對牛彈琴、無益於事。我們還是談談房卿嫵吧!既然她需要錢,不如由我僱用她,反正我那裡確實也該整頓了。不過她還得多學幾樣外語,我會先跟她說,由我出錢送她去唸書,等她學成再幫我工作還債,只是不曉得她肯不肯,萬」她又鬧彆扭,你也幫忙提一提。」
「中、英、日、德、法、俄、意大利、西班牙、土耳其,她已經會九種語言了,你還要她學什麼外語?」
嚴箴下巴掉了下來。「她會這麼多國語言?」
「我不是早跟你說啦!她是個寶貝,平白無故送給你,我可是心疼得要死呢!」
嚴箴搗著幾乎蹦出胸膛的心臟好半晌,輕吁口氣。「完全看不出來。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幾天前發現她的歸檔能力時已嚇了一跳,想不到……」
「我一開始聽見她以外語幫我招待外國客人時也嚇了一跳。」老實說,牛哥會僱用房卿嫵其實是同情心使然,覺得她一個小女孩突遭家變,連個落腳處也沒有實在可憐。作夢也想不到,這番義舉卻幫他撿到了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