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沈郡
葛一漢向來沉默寡言,總是專心照料馬匹,從來不加人閒聊鬥嘴,「公子該上路了,咱們得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
北地幅員廣闊,村落間距離遙遠,走在大片荒野中,常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上宮總管,接下來換我騎馬,你坐馬車。」傅修眉刁蠻的下令。
「不要。」
「我偏要。」她閃身,搶先跑到馬匹前,右手拉住健身,邊亮出左手扣住的圓形箭簡,「這裡面有我防身的毒針,中針者會立即全身麻痺動彈不得。你不讓我騎,我就發暗器讓它倒地不起,我沒得騎,你也別想。」
「你……」以距離來估計,他怎麼樣都無法搶回坐騎。
她俐落的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的得意看他,眼神充滿示威。
駱千綸拍拍上官的肩膀,「正好,我有事和你商議,隨她吧!」
就這樣,修眉又勝了一次,得償所願。
馬車裡,上官非彥不解的問:「公子,你怎麼會這麼有耐心,我真想捏死她。」
「她有百幅令,而且門主命我帶她回去,我不該對她好嗎?」他溫和的反問,神色平靜,讓人無從窺探心思。
「公子對她……天!您不會像陸大智講的,喜歡……」上官非彥驚出一身冷汗,他一點也不想要有這樣的女主人。
駱千綸耳朵傾聽聲音,注意到她已經用力策馬,拉開和他們的距離,他吩咐著,「葛大叔跟上去。」望著荒野景色,他輕柔的說:「她其實只是個很寂寞的小女孩,你何必跟她計較?你越是被她激怒,她就越愛惹你。說穿了,只是想引人注意。」
「公子…··似乎很花心思去瞭解她。」
馬車前行了一小段路,駱千綸才溫溫的回答,「要抓狡猾的狐狸,最好的辦法,就是要先弄懂她的心思,然後比她更狡猾。千萬要沉住氣,別被她牽著走。」他的語調平淡,卻笑得別有深意。
修眉的騎術不算好,可是被悶了幾天,忍不住讓馬放蹄狂奔。風呼呼的在耳邊吹,景物快速往後移,就像鬱悶也被風追散似的,不知不覺中,馬匹越跑越快。
突然的,路上冒出一條絆馬索。
她用盡全力勒住鞭繩,馬匹吃痛的立蹄嘶鳴,修眉後仰的強大力道摔下馬背。在落地前,她努力扭傳身子想減緩力道,但是應變的時間太短,她側身重重落地,猛銳的刺痛立即衝進右半邊的身子。
緊咬下唇,忍住痛楚,她反應快速的滾離馬蹄踩踏的範圍。
修眉痛得眼淚都快飆出來,淚光模糊中,只見人影晃動。
「賤丫頭,跟了你大半個月,總算讓我們給逮到了。起來,別裝死!」陰森森的聲音飽藏恨意,銳利的大刀抵在她的小脖子上。
疼痛,讓修眉麻痺得幾乎失去知覺。她吃力的翻身坐起,硬是擠出一抹微笑,故作不在意的說:「我還在想,有誰說話的聲音可以難聽到這種程度,就像刮鐵皮似的?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淒風雙煞』。」
完了,這兩個傢伙怎麼這麼快就追上來尋仇?修眉心裡有底,只能在心中不斷的呼喚駱千綸,希望救兵趕快到。
一男一女,身材正好是一瘦一胖的兩人,惡狠狠的瞪著坐在地上的修眉。
瘦巴巴、臉色蠟黃的男人,聲音細尖,「我和師妹耗盡畢生心血搜羅來的藥材,全讓你給毀了。你還偷吃了我珍賣的丹藥,我現在就要剖開你的肚皮,吸乾你的血,把我的丹藥拿回來。」
修眉坐在地上漾著甜笑,似乎一點也沒把架在脖子上的大刀擺在心上,「你這人也真奇怪,淒風崖人人可去,如果你不想人上山,就該在山下立個牌子告訴大家。結果你們又沒立告示,我糊里糊塗的網上去,又沒人阻攔,怎能全怪我呢?」
「師兄,不要聽她狡辯。」胖胖的老婦人臉圓如滿月,可臉色卻是恐怖的青紫色。
「好不講理,你們自己把藥鼎和丹藥全擱在洞穴裡,也沒貼張紙條,我怎麼知道那是有人的?我當時又餓又渴,只好將就的吞些東西。」小嘴一撇,抱怨的說:「你們煉的不知道是什麼鬼丹藥好難吃,害我肚子悶了好幾天。」
「混帳!」兩人氣呼呼的大吼,畢生心血教人如此糟蹋,真是氣死人。
好機會!
修眉精怪的抓住兩人分心的瞬間,滑溜的往後仰倒避過刀鋒,「看我的暗器。」她嬌叱的揚起左手,扣動機關發出短箭。不管有沒有射中,她再次就地一滾,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淒風雙煞受到近距離的暗器攻擊,下意識的退開數步,慌亂的以刀擋擊。
正要起身拔腿跑,後面的勁風快速掩上,修眉回頭清楚的看見白晃晃的大刀直砍而來,「駱千綸……」她逃避的把身體縮成團閉眼大喊。
當——金屬敲擊的聲音響在臉前。
「無恥鼠輩,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陌生的嗓音中,還夾雜著陣陣兵刃交擊聲。
她把眼睛張開一條細縫,不遠處,兩個身穿紫色衣袍的人,正持劍和淒風雙煞過招。
「滾開,少管閒事「尖細的聲音怒吼。
「你們欺凌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不平事,人人可管。」說話的男人五、六十歲的年紀,兩鬢斑白,相貌體面,手中的劍法凌厲且具殺傷力。
「好,說得好!」要不是右手痛得舉不起來,她一定擊掌叫好。
既然有人路見不平,她樂得坐在地上觀戰。看來,淒風雙煞討不了好,刀比不過劍,雙方又各過了三十招。
隆隆隆……她耳失的聽見馬匹奔跑的聲音,高高興興的大聲宣佈,「武功高強,大名鼎鼎的銀幅公子來救我了!」
淒風雙煞眼看敵不過,再加上又有幫手趕到,只好識時務的晃個虛招,雙雙退開,「小賤人,你逃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給我記住!」一胖一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嘶……駱千綸勒住馬,看著遠去的身影,卻沒興致追上前,他最在意的還是滿瞼黃泥,坐在地上的修眉,他調侃的說:「才離開我的眼皮下一會工夫,你怎麼就能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
嘟起嘴,她委屈萬分的說:「還說?你的恩人——我,差點被人砍死,還好有這兩位大叔拔刀相助。」
他拱手客氣的說:「在下駱千綸,多謝兩位前輩仗義相助。」
「原來是銀幅公子,幸會!在下威遠鏢局——董威遠,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郭紹青。」
鷹鼻長瞼的郭紹青也客氣的拱手回禮,「我們護縹路過此地乃遇也算緣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隨後趕來的是架著馬車的葛一漢,以及上官非彥,自然雙方又是一陣的寒暗招呼。
風也開始變大,修眉渾身無力,感覺右半邊的身體又麻又燙又痛。伸出能動的左手,用力的拉扯駱千綸的衣衫下擺,抖著唇說:「別再說場面應酬話了,我從馬背上摔下來,好……疼……」緊繃的氣力,在看到救兵後瞬間消退,再也撐不住的軟軟往後栽倒。
「眉兒?」駱千綸吃驚蹲下,手正好接住往後倒的後腦勺,「受傷了怎麼不早說?還硬裝成沒事人樣。」他還奇怪她難得乖乖旁聽不找麻煩。
扶著她卻不敢隨便妄動,就怕觸著她的傷口,抬起袖口先替她擦了擦臉蛋上的黃泥,柔聲的問:「你揮疼了哪裡?」語調中潛藏著極力壓抑的緊繃。
「我整個右邊身體都麻了,手,好疼。」她可憐兮兮的擠出話。
大手才剛碰到右手「痛……」她馬上大喊,大眼蓄著淚水,五官全皺成一團。
「忍忍,我必須檢查你有沒有摔斷骨頭。」他由手腕往上觸摸,邊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放馬狂奔肥我們遠遠拋在後面?要不是我發現上官的馬,料想你出了事,急忙策馬趕來,我看你怎麼辦?」
「我……我吉人自有天相。」
大手一撈,把人抱進懷裡,安慰的:「還好骨頭沒斯。從馬背上摔下來,能留著小命就算你運氣好。」他抱她上馬車準備療傷,至於那兩位救命的俠客,早由上官非彥和葛一漢負責交際。
修眉半臥在軟墊裡,肌膚一涼,駱千綸已經小心的撕開她的衣袖。
暴露在眼前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氣,原本粉嫩的手臂現在慘不忍睹,有數處擦傷泛著血絲,其他的地方,呈現一處處可怕的青紫瘀血,再往上,圓潤的肩頭整片黑紫滲血。
「很恐怖對不對?啊!痛……」
「誰要追殺你?」駱千綸先替她清洗傷口,再灑上傷藥。
「淒風雙煞』聽過沒?」
「這兩人避居深山,只熱中採藥煉丹,你做了什麼?怎麼會惹上他們?」麻煩了,駱千綸眉心輕擰,在心記上一筆,這兩人屬於死纏爛打型的人物,看來得花些心思處理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