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林如是
𨪜𨪜胡未央壓根兒不信這一套，又不好違拗范太太的熱心，只得隨便摸了一張牌，而後閉上眼睛。
𨪜𨪜閉上眼她才感覺自己的心思煩亂不堪，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提不起勁去想，眼前一片黑霧，千萬閃的光點不肯稍歇的一直騷動不安。
𨪜𨪜范太太將胡未央摸到的那張紙牌置放在牌前的最下方，然後重新洗牌，重新列牌，剔除掉多餘的紙牌，直到最後一張與先前胡未央摸得的牌重疊在一塊。
𨪜𨪜然後她翻開僅剩的兩張牌，同時問胡未央眼前現在看到什麼樣的人物或景象。
𨪜𨪜閉著眼的胡未央，腦袋一片轟亂，聽見范太太問她的話，眼前極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浮出一張跋扈又猖狂的男人的臉。她一征，張開了眼睛。
𨪜𨪜桌上並列翻開的兩張紙牌，一張是半月，一張赫然是那張扛著鐮刀，空洞著一張詭譎笑臉的鬼牌！
𨪜𨪜「半月……死神……」范太太對著紙牌沈吟了半晌。
𨪜𨪜「這個我懂，我來說！」王德琳搶著說道：「『半月』代表了相對、兩極的意義，一方指向逐漸月圓人滿的光盈，一方則漸次虧缺朝向黑暗的離朔。也就是說，未央的愛情運互成兩極正負相對的狀態，但『死神』的出現……」
𨪜𨪜她停下來看著范太太。范太太瞭解似地微微一笑說：
𨪜𨪜「『死神』的出現並不一定都代表了絕對的惡兆，它可能代表了一種暗示或象徵。未央，先說說看，剛才妳睜開眼睛前，看到了什麼？」
𨪜𨪜「我看到了一張陌生男人的臉，跋扈又猖狂。」胡未央聳聳肩，那男的正是在路上莫名其妙指謫她的人。「長得挺帥的，充滿了優等生的氣質，但態度又冷又傲幾近剛愎自負的地步，看起來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天之驕子；不過那雙眼裡徹底地流露著瞧不起女人的輕蔑。總之一句話，那是個讓人感覺很不愉快的傢伙，脾氣壞，架子又大！」
𨪜𨪜范太太瞇起了眼。胡未央這番形容還跟她兒子真像！她望望桌上的鬼牌，暗暗琢磨思量著。死神……鬼牌……修羅……她心底驀然一動，莫非鬼牌所代表的意義就是如此？
𨪜𨪜「太太！太太！」樓下突然傳來李嬸鬼哭神號般又驚又喜又詫異又不敢置信的呼叫聲。「太太！妳快下來，少爺回來了！」
𨪜𨪜兒子回來了！范太太驚喜之餘，心裡又是一動。太巧了！她意味深長地望了胡未央一眼，又望了紙牌一眼，極其神秘地笑了一笑。
𨪜𨪜原來如此！她歡喜地收起紙牌，輕描淡寫地說：
𨪜𨪜「放心，是好結果，雖然有一些小波折。」
𨪜𨪜紙牌是這麼預示的，她的占卜從來沒有出錯過。
𨪜𨪜「那麼，未央和劉森雄之間不會有問題了？」
𨪜𨪜范太太又是神秘一笑。未央和劉森雄？她可沒這麼說。
𨪜𨪜「太太，少爺回來了！」李嬸歡天喜地的，好像回來的是她自己的兒子。
𨪜𨪜范太太瞇眼一笑，下樓去了。四個不老不小的女人好奇地跟在後面，在樓梯間擠成一團。在「流星別館」住了半年多，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家的少爺，倒是在國外的小姐時常會寄些近照回來；所以對傳奇人物一般的范家大少充滿了好奇，甚至偷偷幻想著和他的綺麗相遇。
𨪜𨪜只見客廳中站了一個又高又挺的男人，氣質一流，驕傲自負也是一流。看見她們四個，眼底流露的那種輕蔑，絕對又徹底。四個女人綺麗的遐想完全幻滅了。
𨪜𨪜「妳們都下來吧！」范太太招手要她們下樓。「我來為妳們介紹，這是我兒子，范修羅。我這個寶見兒子難得回來看我一趟，就只知道工作。」
𨪜𨪜范太太一一為他們介紹，范修羅只是點個頭，態度相當冷淡。胡未央站得最開也離得最遠，范太太將她拉近前，試探性地瞇著眼笑問道：
𨪜𨪜「修羅，這位是胡未央小姐；未央，這是我兒子范修羅。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吧？」
𨪜𨪜胡未央微微點頭，難堪地紅了紅臉。先前她肆無忌憚地批評范修羅，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是范太太的兒子。
𨪜𨪜范太太笑得眼睛更瞇，拉著胡未央的手，滿意地不停點頭。胡未央批評得還真中肯。她這個兒子從小一帆風順，雖然很優秀，但脾氣拗又倔，可以說是壞，相當剛愎自負；且不容許別人對他有所反抗，十分霸道。對女性看似尊重，其實骨子裡非常輕蔑，認為女人是關在廚房裡的，男人才能闊步天下；連對她這個母親和她姊也不例外，氣得她唯一的女兒乾脆遠嫁國外懂得尊重女性的金髮碧眼的洋人。
𨪜𨪜但很奇怪的，范修羅這種歧視女性的態度並沒有嚇跑女人對他的愛慕；他的韻史不斷，身邊的女人也不停更換，但他對女人絕情徹底，女人只是也排解無聊，甚而發洩的工具。有一個女人百般纏他，以最柔弱的姿態惹人可憐，他非但不知疼惜，反而不勝其煩，乾脆搬家了事，傷透了不知多少為他死心塌地的可憐癡心。
𨪜𨪜兒子這樣踐踏女人的柔情，范太太也無計可施。不過總是自己生的，她瞭解他的為人，雖然他驕傲自負，但相對的，也是絕對負責的男人。只是，壞就壞在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太多，加上他骨子裡對女人的不信任，才會那麼瞧不起女人，殃及天下所有的女性。連帶的，對他自己的婚事也不甚著意。
𨪜𨪜本來對於范修羅的感情問題，范太太早放棄過問，也不管他究竟結不結婚，但紙牌的預示帶給了她某種啟示；她看看胡未央，頑皮的心雀躍地跳動著。
𨪜𨪜她拉著胡未央，左瞧右瞧，瞇著眼笑，瞧得胡未央不知所措。她的占卜從來沒有出錯過；她只擔心，胡未央個性自我，討厭受別人的命令，如此一來，一場小小的波折只怕是免不了。
𨪜𨪜「范太太，妳幹嘛一直盯著未央瞧？」王德琳覺得很奇怪的問。
𨪜𨪜「沒什麼。」范太太笑瞇瞇的，讓人猜不出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她喊了李嬸一聲說：「李嬸，難得修羅回來，多準備一些酒，大家今晚好好熱鬧一番。」
𨪜𨪜「太好了！有好酒可喝了！」四個女人興奮地歡呼起來。她們覬覦范太太珍藏的美酒很久了，今天總算可稍解一點酒饞。
𨪜𨪜尤其是胡未央。她抽菸、喝酒成了一種習慣，有什麼苦悶就躲到酒吧裡喝杯威士忌加冰塊，就算不醉也解千愁。雖說還不至於酗酒成癮，但血液對酒精的呼喚總是很期待。想想古今文人詩家，那個不喝酒？她是寫文章的人，自然有這種血統存在。
𨪜𨪜然而范修羅卻是緊皺著眉，一臉的嫌惡。他也喝酒，卻認為女人不該喝酒，而是在一旁溫酒、端酒伺候的。他叫住李嬸說：
𨪜𨪜「李嬸，不必準備酒了，幫我溫一壼茶就可以。」
𨪜𨪜這盆冷水澆得四個女人全瞪著眼睛看著他，李嬸更是不知所措；她一向不敢違逆這個大少爺的話，但范太太又是那麼交代……她為難地看看范修羅，又看看范太太。
𨪜𨪜范太太對李嬸使個眼色，拉著范修羅走進餐桌，柔語帶笑說：
𨪜𨪜「你不喝酒那就吃菜好了，但我們可要好好喝幾杯，德琳過兩天就要搬離這裡，大家順便為也餞別的。」
𨪜𨪜「沒關係！范太太，范先生既然這麼說，就別太勉強了。」王德琳急忙說。
𨪜𨪜胡未央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腳，臉上卻竭力保持禮貌的微笑。她心裡早咒罵了范修羅不知多少回，好不容易才能喝到范太太珍藏的佳釀，就這麼被他一口否決掉。可恨！他為什麼偏偏是范太太的兒子！
𨪜𨪜「別在意修羅，他很明事理的。」范太太又是那種瞇著眼的笑，吩咐李嬸準備酒。
𨪜𨪜胡未央眼睛發亮，充滿期待。等李嬸一把酒拿來，她立刻接過去，慇勤地為大家倒酒，慇勤地勸酒，自己不忘先貪喝幾口。
𨪜𨪜「學哲學的人常說『哲學就是整個人生』，依我看來，美酒和佳餚才是整個人生。」兩杯下肚，胡未央心滿意足地歌頌起佳餚美酒。
𨪜𨪜「好女人是不喝酒的。」范修羅冷冷地潑她冷水。
𨪜𨪜「是嗎？」胡未央挑挑眉。「那麼，范大少，請你舉個例子，古往今來，你所謂的『好女人』出土過幾個？」
𨪜𨪜這些話惹得范修羅劍眉緊皺，臉色微青。
𨪜𨪜錢杜娟和孔令珠在桌底下踢踢胡未央，叫她閉嘴，沒事還是少得罪范修羅的好。胡未央識趣地閉上嘴巴，聞香品酒，自斟自飲，自己跟自己乾杯。
𨪜𨪜范太太瞇眼一笑。她這個兒子向來被女人奉承慣了，如今有一個胡未央對他如此反抗，以他的個性，必定會有一場糾纏。紙牌已經預示愛情紀事了，就看他們之間怎麼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