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梵朵
「還有,明天起,不准遲到。」黎曼芸的話氣是淡漠中有斬釘截鐵的氣魄。「每逢到一次,就一整天不准拉小提琴。」
「你——你憑什麼!」爾荻的要害被學中。
「憑這座又大又美的休蘭山莊呀!你最好別忘了!」
望著黎曼芸離去時的揶愉,爾荻也只能在暴跳如雷下莫可奈何地槌胸頓足。
請教小提琴是他的生命!十九歲就已獲得過無數次英國小提琴大賽冠軍的他,早在小提琴的弦音裡,建立了他的榮耀和生氣,而他,著實不想在這惡婆娘的手裡,毀掉了他這唯一的嗜好興趣。
所以,他屈服了,隔天他破天荒地準時上課去。
「曼芸,我看,你真是生來克我兒子的!」薛樹基趁著晚飯後,跟隨黎曼芸回芸園的路上,與她隨意聊聊。
「這不是克不克的問題,重要的,是要抓對孩子的性情,才能切入重點。」
「你是說我刻板、不近人情吧!」黎曼芸竟綻出一閃而逝的笑意。
「啊?不不是,我只是認為,我希望你住在這兒能快樂些。」薛樹基一急起來,便會冒汗連連。
「薛大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黎曼芸知道薛樹基是個老實人。一其實,我一直沒跟你道謝,對於一個不相干的人豆肓,你做得是夠多、夠好了。」這幾天的相處,黎曼芸很明顯感受到薛樹基給她的,不只是物質生活上的優渥,還有如親情般的關切。
「曼芸,你不是個不相干的人,你是景濤的妹妹,是爾荻的老師,也是我——我很在意的朋友。」薛樹基說話的表情有些怪異,但曼芸卻沒其他想法,只是認為這是個性本就敦厚木訥的他,慣有的表達。
「老爺、老爺,」程肓此刻自屋內奔跑而來,手上還掛著一件毛衣外套。一天冷,要披上哪!」她溫柔地把衣服披在薛樹基的身上。
「謝謝。」他只有一句話給她。
但,看在黎曼芸的眼裡,卻是一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畫面。而人世間的愛,不就全是這樣?賺人熱淚的老是比幸福圓滿比例大。而傷心人,滿天下。
黎曼芸回到芸園,將白己又鎖在寂寞的房間,在這樣靜謐安詳的夜裡面,她習慣讓那首RainAndTear來陪著自己聊天……突然,在音符止息的那一剎那間,她才發覺,漲滿在她心裡面的,不是羞辱她的謝端昱,而是一股對真愛過分渴求後的絕望。
「砰」一聲突來的巨響打斷了黎曼芸的思緒。
「誰?」她奔至窗日,卻只見一黑影門人樹叢裡。
薛爾荻忍著掉落在地的疼痛,噤不敢言。要不是為了要找出整她的計謀,他這個大少爺何苦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此處當間諜。
「奇怪?會不會是——超級大老鼠?」爾荻聽到黎曼芸的嘀嘀咕咕,心裡雖嘔,卻莫可奈何。
好不容易等到黎曼芸進了屋,又熄了燈,爾荻這才自扎人不已的樹叢中走出來,搜尋著方才不小心掉落的一隻鞋。
「奇怪?明明在這裡呀?」他追尋不著。「唉!算了,只不過一隻鞋嘛!犯不著為此在這裡喂蚊子。」爾荻被蚊子叮得相當不舒服,便索性趕緊回房呼呼大睡了。
第七章
〔喂,你幹嘛,滿臉長豆花?」郎起波一大早,便被爾荻臉上的紅點給嗆得差點噴飯。
「什麼豆花?蚊子叮的啦!」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爾荻不久前才讓鏡子裡的自己給嚇傻,明明一張俊臉竟會一夜之間變成麻花,而這一肚子氣還沒消掉,偏偏郎起波又在餐桌上挑起他的「心傷」。
「蚊子?你昨夜又忘記點蚊香啦?」蘇穆言端上咖啡,並忍住笑意看著爾荻的紅豆臉。
「喂,咱們哥兒倆今天來合照幾張相片,如何?」郎起波想,有爾荻造模樣來陪襯,這次他怎麼看都是帥哥一個。
「郎起波!」爾荻簡直是吹鬍子瞪眼。
「好啦!早餐快涼掉啦!」薛樹基其實也是笑不可遏。
「薛大哥,有件事,想問問你。」沈默的黎曼芸開口了。
「什麼事?」
「在這山莊裡,你們可有舂動物?」
「動物?有哇!養了兩條狼犬和一條聖伯納,嗯,怎麼啦?」
「哦,沒什麼,只是昨晚芸園的院子裡有些動靜。」
「是狗吠聲吵到你嗎?」
「狗吠聲倒是沒聽見,不過,我卻意外地撿到那條狗穿在腳上的一隻鞋。」黎曼芸笑得莫測高深,並緩緩地白紙袋中拿出一隻土黃色的休閒鞋擱在桌上西。「就不知穿這鞋的,是狼犬還是聖伯納?」她還故意天真地發問。
「咳咳……哈哈……」這是薛樹基和郎起波的異口同聲,他們倆幾乎是這樣笑到早餐吃完,笑到黎曼芸轉身離開。
「笑笑笑笑死你們算啦!」爾荻漲紅著臉,氣憤地拿起那只鞋就扔向屋外。
「約瑟,你幹嘛?我們又沒說那只鞋跟你有關,哈哈哈……」節起波已經笑到喘不過氣來。
「黎曼芸,有你好看!」爾荻在采人的訕笑中,帶著受傷的自尊和報仇的衝動,直衝萊曼芸的芸園。
「黎曼芸,你站住!」爾荻在花園裡叫住了她。
「有事嗎?」曼芸不太理睬他,只是逕白U撥弄著眼前的花。
「你很了不起嗎?只不過是我爹地網塗了,跟你簽下那張狗屁會約,你才能這樣跋扈實張。」爾荻手握拳頭,怒髮衝冠地站得昂然挺胸。
「跋扈囂張的是你吧!尊師重道的禮貌都淪喪了。」
「誰教你罵我是狗!」
「哦!原來昨晚在我窗外鬼鬼祟祟的變態是你呀!」
「什麼變態!」爾荻真想把她過肩掉二你有什麼條件可供人欣賞!論身材,是全身上下灰不啦嘰的一團,論長相,就只有這副眼鏡還能看,論能力,只不過會背些詩詞古文,還加上罵人不帶髒字的本領,要說你有哪一點能讓我心服的,就是你的年紀——老處女,難怪至今沒男人要你。」爾荻用的是女人最忌諱的字眼來以牙還牙。
「你說完了嗎?」黎曼芸仍背對著他,口氣冷淡平常。「你今天的測驗都準備完全了嗎?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喂,你是不是真有病哪?這樣也不生氣!」爾荻在無法置信之外,更顯沮喪了。黎曼芸對他而言,像是南極上的寒冰,厚厚地覆蓋得無半點縫隙,而他,則是冰底下被壓迫的魚,找不到出日呼吸新鮮空氣。
「你不是嫌我又老又醜嗎?再生氣,皺紋會更多的,那你看著我,不就更苦惱了。」她說。
在這無任何交集下,爾荻在激怒不了她之後,像只鬥敗的公雞跑了。
而黎曼芸這時才轉過身,而手裡剛摘下的野畫花瓣上,有著幾滴地不小心滾落的淚珠。
下午,曼芸仍是一如往常地上教室去,只不過,歡迎她的,是爾荻那又臭又拗的脾氣。
「黎老師,約瑟說,他喉嚨痛,無法背誦。」郎起波,訥訥地替爾荻關說。
「用寫的也行。」黎曼芸向來是兵來將擋的好手。
「不,他說他的手也痛。」
「是嗎?」黎曼芸看了爾荻半晌,才又若有所思地走出教室外。
「不會吧!這麼容易打發?」郎起波和薛爾荻紛紛對曼芸的行徑無法置信。
「會不會——是善心大發?」郎起波的想法。
「哼!天方夜譚!我猜……她準是吃錯藥。」
爾荻話才落地,就見黎曼芸走了進來,而手上竟然拿著爾荻最心愛的小提琴。
天哪!她要幹嘛?爾荻霎時心中升起不祥的預兆。
「約瑟,我來宣佈一下考試的方法,」黎曼芸把小提琴稍稍舉高。「一會兒由我出題,你必須在三秒內盡快回答,否則我就把這琴往上拋去,只會在聽到正確答案時,才會伸手接住它。」
「什麼!不行、不行……」
〔題目開始——詩經的起連年代?」
「喂,等一下——」爾荻是措手不及。
「一、二、——」
「起於周初,上於春秋。」他眼睛只盯著小提琴看。
「很好,第二題……」
就這樣,黎曼芸不給爾荻喘息的機會,一題接著一題發問不斷,而爾荻也無暇來咒罵她的手段,因為,他早被這種魔鬼式的測驗給嚇出一身汗。
「最後一題——蘇軾的水調歌頭,主要是對誰而寫?」
「對誰?」爾荻瞄著一旁打暗號的郎起波。
「千里共嬋娟——」郎起波知道,爾荻連這首詞的內容都沒印象。因此,他便用嘴形提醒一下。
「啊?阿娟?」爾荻是混到家了。
「一、二、——」
「不是阿娟嗎?那是誰?啊——梳著?」爾荻清不透郎起波的暗號。
眼看著,黎曼芸緩緩地將小提琴往上一拋
「喂,不要——不要,不是梳著嗎?」爾荻一顆心就眼見要跳出心口。「蘇轍……蘇軾的弟弟蘇轍。」他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想到了。
「好,」黎曼芸立刻伸出手接住小提琴,並且頻頻稱道:「很好、回答得很好!不過,站著說就行了,犯不著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