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邪龍君

第6頁 文 / 黑潔明

    小女孩枯瘦如柴,像是許多天沒吃飯。小女孩常常都縮在那片巖壁下的窩裡,那窩是小女孩拿死人的衣服做的。

    一開始,那地方不只有一個小女孩,還有其它年歲差不多的;但隨著時間過去,那些女孩逐漸死去,有些因為不敵兇猛毒物,有些因為爭奪稀少的食物而自相殘殺,有些則因為搶不到食物而餓死。

    每次有女孩死去,巖壁上圖騰的嘴就會冒出青煙,女孩們和毒物都會睡去。

    等她們醒來,死去的女孩就會消失,然後圖騰前就會出現更少的食物,跟著殘存的女孩們就會再度如餓鬼般強奪食物——

    駭然驚醒過來,小宛全身無法扼止的戰慄著,耳中彷若尚迴盪著女孩們兇猛刺耳的尖叫!

    她總是作同一個夢。

    最近這幾天,那夢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強迫自己起身倒茶喝,試著鎮定下來,可她止不住的顫抖卻讓大半茶水灑了一地;她抖得是如此厲害,甚至必須用兩手捧著杯,才能將杯中剩下的另一半送進嘴裡。

    受不了屋子裡類似那山洞的幽閉空間,她環抱著自己,甚至沒披上外衣就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放眼望去一片開闊的山崖旁。

    腳下隱約傳來隆隆水聲,陣陣狂風從身旁疾馳而過,她大口大口的吸著氣,直至狂跳的心漸漸平息,四面攏聚而來的壓迫感也不再那般鮮明。

    她好不容易才不再顫抖,夢境中的情景卻清楚依然。

    她從來都看不清小女孩的臉,卻清楚記得其它人的。

    雖然她也從來未曾夢到最後,不知為何,她卻知道,小女孩是那地方最後殘存下來的生物。

    她想都不敢想為什麼她知道。

    一點也不敢!

    「不要想、不要去想……別去想、別去想、別去想……」思緒才動,她便脫口低喃,像唸咒一樣,不斷不斷的重複,直到突然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猛地回身,因為轉得太快,差點沒往後掉下山崖。

    他伸手抓住了她,一臉冷。

    「你三更半夜還在這裡做什麼?」

    小宛驚愕地瞪著他,張嘴欲言,雙唇卻顫抖得無法回答。

    他瞇了下眼,有些不耐。

    她又試了幾次,終於有辦法出聲,一開口就這:「魃……魃在房裡……」

    他額冒青筋,臉色更加難看,「我是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以為他不悅她將魃一個人留在房裡,她慌忙垂首,「我……我馬上回去!」

    她說完就要回房,箝住她手臂的大掌卻沒有鬆開的意思,她一個踉蹌,差點又跌倒。

    他再度施力,卻用力過猛,將她拉進了懷中。

    她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他僵了一下,她慌張想退開,他卻沒鬆手,非但沒鬆手,另一手還攬上了她的腰,將她鎖在他懷中。

    她又驚又慌,小臉煞白。

    「爺……」

    他一臉冷凝,黑瞳轉為奇異的暗金。

    她不敢再動,眼中卻難掩惶惑不安。

    一時間,兩人不言不語不動,只有山風在旁呼嘯。

    他瞪著她,冷峻的臉上閃過無數難以言明的情緒,好半晌,才終於開了口。

    「你該死的到底在這裡幹什麼?」

    她一臉惶然,半天才啞聲擠出兩個字:「吹風。」

    他怒瞪著她,脫口便罵——

    「鬼才信你在吹風!」

    ※※※

    「小宛。」

    「嗯?」

    「你訂親了嗎?」

    「沒有。」

    「我有些怕……」

    「怕?怕什麼?」

    「……應龍。」

    小宛回過頭,有些微訝的看著魃。

    應龍。

    兩個字,像是禁忌般迴盪在空氣中。

    魃低著頭,像是沒說過剛剛那句話一樣,只是努力地與身上層層的衣裳和衣帶糾纏,試了幾次都無法將那些衣裙穿好。

    她不知為何總無法自己穿好,卻又老愛自己動手。

    小宛走到她身旁,替她鬆開綁歪了的衣帶,將她的長髮從單衣裡拉出來,重新替她穿好衣。

    「他……不是對你很好?」她幫她整理長髮,邊輕聲問。

    「嗯……可是……」魃輕蹙秀眉,從銅鏡裡看著小宛,好半晌才囁嚅地道:「他……臉上有時候會出現很可怕的表情……」

    小宛聞言只能苦笑。

    「我不懂他為什麼想娶我。」她一臉納悶的表情。

    「你們訂了親。」小宛垂下眼臉,拿起木梳替她整理長髮,啞聲道:「況且,他愛你……」

    「你怎麼知道?」她倏地回過頭來,臉上滿是好奇和不安。

    小宛壓下心頭苦澀,強扯出一記安撫的笑,「我看他對人都不苟言笑,只有在面對你時,臉色才會和緩些。」

    魃睜大了眼,脫口就道:「那樣叫和緩?」

    「呃……」小宛尷尬的想再替他說話,可卻怎樣也不覺得那傢伙的臉有和緩到哪去。

    「你知道,我有時候挺納悶被他看到的東西,怎麼沒結冰呢?」魃小小聲的補充。

    「說的……也是……」小宛語音一樣很輕,忍不住同意。

    想起他的表情,兩人對看一眼,忍不住同時笑了起來。

    「啊,我第一次看你笑呢。」魃笑著笑著,突然看著小宛開口。

    小宛微微一愣,笑容淡去,她垂下眉目,有點尷尬的道:「是嗎?」

    「嗯。」魑點頭,微蹙起了眉,「你為何不常笑呢?」

    小宛強扯出一記笑,抬首看著她,「我這不是在笑了?」

    魃並未就這樣被打發,只是正色的凝望著地,直到小宛強扯出來的笑臉再撐不下去。

    「是不是……」魃遲疑的開了口,輕問:「我以前對你不好?」

    「沒這回事。」小宛吃了一驚,「你怎會這麼想?」

    「我並不清楚自己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只知道你是我表妹,我是應龍未過門的妻;我醒來之後,知道家裡的人都已死去,只剩下你和我。我記不得以前的事,對於爹娘的過世,不懂得傷心,但想必你很難過,所以我不敢多提。我以為日子久了,你終會提起,但你一次也……」她說著說著低下了頭,小聲的道:「然後我醒來後也從沒見你笑過,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不討你喜……」

    「不是……你想太多了。」見她有些落寞,小宛頓了一下,忙找了個借口道:「我只是……其實我們雖是表親,但過去並未住在一起,直到家里長輩共聚出遊時意外身亡,所以難免生疏。當時,爺聽聞消息,才派人提前迎親,還是你堅持要我一塊兒來的,要不我可能此刻還無依無靠的在餓肚子呢。」

    「真的嗎?」魃提振了下精神,好奇的問。

    「嗯。只是來此途中未料又遭山賊,連最後跟著我們的家僕都一塊兒遇難,我心中難受,所以才……」

    「那你不是討厭我?」魃提著心頭怯怯問。

    小宛愣看著她,心下微微一刺,嘴裡卻回答出標準答案:「當然不是。」

    「太好了。」魃鬆了好大一口氣,撫著心口,露出甜美笑容。「小宛,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咱們的故鄉是什麼樣子的?」

    「呃……」小宛僵住,看她如此熱切,只能思索曾見過的景物。金色的水光浮現眼前,她開口就道:「咱們家鄉在湘水畔,江上帆影點點,常有船帆來往,每到黃昏,一切皆染成金黃……」

    「真的嗎?」魃興奮的湊了過來。

    「嗯。」她輕聲說著,有些出神的道:「夕陽向晚時,在江畔走著,和風徐徐吹來,仿若人間仙境,讓人忘了世俗的一切雜念……」

    「聽起來好漂亮。」魃的小臉滿是羨慕。

    「是漂亮呀。」小宛垂首,輕聲低喃著。

    看著自己的手,她想起那天他在江畔牽著自己的手。

    他大大的手裹著她的,掌心透著暖烘烘的溫熱。

    他和她,當時看來就和附近用完晚膳出來江畔散步的夫婦沒啥兩樣。雖然她明知那只是他刻意裝出來的假象,他當時心神全不在身旁,她仍覺得心好暖、好暖……

    「小宛、小宛——」

    「啊?」她回神,只見魃又一臉擔憂。

    「你……是不是想家?」

    家?她哪來的家?

    一時間,她完全不知如何接口,只能啞口看著魃。

    ※※※

    黑色的血。

    迴廊上,黑色的血跡點點。

    黑血來自一身黑衣打扮的人,他扶著廊柱,嘔出更多的黑血。

    琅琊?

    遠遠看見他,小宛一挑眉,警戒地停下了腳步,卻忘了拉住身旁的魃。

    「你沒事吧?」她匆匆跑上前去,一臉關心。

    小宛讓她嚇了一跳,緊急飛奔跟上,差點來不及擋住琅琊回身那記旋風。他悶哼一聲,臉色更白,在看清來人之後,才未再攻出下一招。

    魃伸手探向他的腕,幾乎是習慣性的把起脈來,回首看著小宛便道:「他傷了心肺,血滯胸中,需先順氣回血。」她迅速抓下發上髮簪,又伸手向小宛要:「簪於借一下。」

    小宛愣了下,不知道魃怎知把脈,不過還是依言取下髮簪。

    魃抓了金簪,反手便往琅琊胸口穴道插去。

    「做什麼——」琅琊雙眼一睜,欲動手,卻被小宛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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