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黑潔明
小宛給他一記冷眼,警告他不准出手。
「你放心,我只是幫你打通血脈。」魃一臉嚴肅,「此血不順,你三天內必吐血而亡!」
她肅目聖潔的神情教琅琊一震,沒來由的放下了手,不再掙扎。
魃見狀,不再浪費時間,連續紮了他幾針胸口大穴,再替他推拿順氣,半晌後,琅琊吐出大量黑血。
魃鬆了口氣,抹去額上點點冷汗:「好了,沒事了,接下來只要好好靜養就成。」
她邊說邊伸手要去扶他,卻讓小宛制止。
「我來就好。」小宛攙往琅琊,拿手絹拭去他嘴角黑血,看著她道:「你先回綠苑裡去吧。」
「呃,可是……」魃本想說兩個人抬總比一個人輕鬆,可是她一見小宛不怕髒的替那黑衣人擦血,倏地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改口道:「喔,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小宛看著魃離開,直至她轉過牆角,才鬆了口氣,冷聲輕問琅琊:「你怎傷的?」
「放開我。」他恨聲道。
小宛手一使勁,明裡攙扶著他,暗裡卻戳壓他的胸側。
他痛得悶哼一聲,腳下站不住的往前倒。
魃看似走了,可一轉出迴廊,便躲在一旁偷看。
小宛硬扳著他,不讓他倒下,表面上是體貼入微的扶住他,不讓他跌倒,實際上卻是加重了手勁。
琅琊痛得再悶哼一聲,可魃在一旁看,卻只覺得小宛攙扶著琅琊,真是對他關心至極。她一確定自個兒心裡想的沒錯,就靜悄悄的跑了,臉上還掛著不自覺的微笑呢。
那頭軒轅魃才走,這方小宛卻半點溫柔也沒有,只面無表情的開口:「我沒魃那麼好心。雖然我們倆互相看不順眼,可我承認你不是三腳貓的角色,能傷了你的,必不好與。我需要知道一切情報,她要是讓人傷了,你也脫不了關係。」
琅琊咬牙忍痛,雖然知道她說的沒錯,可心下卻仍是不甘。
「說。」她又壓迫他的傷口。
他痛得臉色發青,忙道:「是魍魎和一名拿著妖刀的男人——」
「妖刀?」她愣了一愣,「苗民?」
「不是,是漢人。」他迅速將交戰的經過敘述一遍,說完時幾乎是出氣多、入氣少,臉色早已由青轉白,只差沒兩眼一翻昏過去而已。
小宛蹙顰著眉,在確定他全說出來之後,才好心的鬆了手,轉身離開。
琅琊幾乎沒跪跌在地上,忿恨地瞪著小宛離去,他只能死白著臉,暗暗詛咒。
媽的,賤女人,總有一天要讓你死在我手裡!
※※※
再見到應龍,已過了一日一夜。
心裡,有些微的慌,不敢讓他察覺,小宛只有假裝沒看見魃丟給她求救的眼神,捧著杯熱茶,信步晃到一旁,讓他陪著他心愛的魃。
她不知道那晚他為什麼那麼生氣,他罵了那句就走了,沒聽她的答案,也沒留下任何解釋。
鬼才信你在吹風!
那聲斥喝又在耳邊響起,她打了個冷顫,輕握住右手手腕,彷若他仍緊握著那兒,他掌心的溫度,乍暖還寒,教她分不清是冷是熱。
背後灼熱的視線像要穿透她,她不敢回首,只能凝望著前方池中迎風搖曳的蓮花,卻未料聽見了隨風傳來他倆的對話,魃的問題,教她忍不住豎起了耳。
「琅琊……成親了沒?」不知該和他說什麼,魃東想西想,腦海裡的問題就蹦了出來。
「你問這個做什麼?」應龍一挑眉,奇怪的問。
「呃……其實是……」糟糕,她是不是不該問他這個問題呀?雖然說他是她將來的夫婿,可她真的和他不怎麼熟……
可是小宛對她這麼好,如果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辦法幫小宛,那她還算什麼表姊?再說小宛現在也只有她一個親人,她是她表姊,怎樣也算是她長輩,同樣的,應龍也算是小宛的表姊夫,找他幫這個忙,應該很理所當然嘛。
偷偷看了眼站在池邊出神的小宛,魃鼓足了勇氣,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壓低了音量,怯怯的道:「關於小宛,我在想……」
他輕啜著茶水,握杯的手一緊,卻看似心不在焉的問:「怎麼?」
「你能不能去問問看琅琊的意思?」
「什麼意思?」他一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也沒什麼,只是我想小宛年紀也不小了,小宛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自然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我看她對琅琊挺關心的……」
他沉默著,一口氣像梗在胸中,莫名的躁怒沒來由的直竄上腦。
「怎麼,你覺得琅琊不好嗎?」看他臉色一沉,魃遲疑的問。
「好。」他喝下剩餘的茶水,面無表情的望著那在池畔的身影,重複著:「很好。」
匡哪一聲,魃回頭,只見小宛手中的杯跌落,碎了一地。她一臉死白,緩緩的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撿拾摔碎的瓷片。
「小宛,別撿了,你沒事吧?」魃匆匆趕了過來,將她拉了起來。
小宛垂首,不敢抬頭。
「怎麼抖得那麼厲害?你手好冰呀,很冷嗎?」魃緊緊握住她的手,小臉上滿是關心。
「沒……我沒事……」她突兀地抽回手,啞聲道:「沒事……」
「真的?」
「真的。」她點頭,跟著顫巍巍地扯出一記笑,道:「我想起來雲娘稍早曾要我過去一趟,你們慢慢聊,我去去就來。」
說完她轉身就走,看也不敢看他們倆一眼,她怕她看了,會當場崩潰。
灼熱的視線始終跟隨著她,像是要將她身上燒出一個大洞。
她想回身對著他尖叫,卻只能落荒而逃。
魃有些惶惑,不懂小宛怎麼了,她回過身,卻看見應龍雙眼的焦距穿透她,不在她身上。
她回首,身後是踉蹌離去的小宛。
忽然間,她突然知道小宛在躲什麼。
心下一震,她再看著應龍,方纔他黑瞳閃現的暗金已無蹤,只是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看來卻像結了層寒霜似的,教人看了從心裡發顫。
「你愛我嗎?」她有些不安的看著他,這問話突然便脫口而出。
他視線回到了她身上。
「當然。」他說,想也不想的。
她聽了卻更加不安,只因他的眼像黑色冰凍的石頭,沒有絲毫情感。
第四章
女人熟睡的容顏是如此安適。
看著在床榻上沉沉睡去的女人,小宛伸手替她將絲被拉到她頸間。
如果這女人不在的話……他會愛我嗎?
望著那女人白皙的頸項,她一臉面無表情。
如果她不在,他是否就會看見我,而不是她?
心中的聲音竊竊私語著,繁衍、擴散,如雪球般越滾越大。
如果她不在……如果她不在……
那聲聲低喃如咒念般在她腦海裡迴盪,直到它們匯聚成了斬釘截鐵的巨響!
你知道,其實只要殺了她,他就是你的了,只要……殺了她……
屋外的竹林因風沙沙作響,像是應和著她腦海裡的迴盪。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夜風透窗而進,火光閃爍,微微一暗,又重新照亮一室,她猛地回過神來,看見自己的手擱在魃不堪一折的頸項上。
殺了她!
像被燙著似的,小宛閃電般縮回手,慌張起身退了兩步,臉色死白的瞪著不知命在旦夕依然熟睡著的軒轅魃。
一室寂然,她只聽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衣衫教冷汗浸濕,右手仍有著魃頸上溫潤的觸感,肩上起了點點雞皮疙瘩,她無法自已的戰慄著,一股噁心湧上喉頭。
老天,她在想什麼?
無法置信自己竟如此惡毒,她摀住嘴,渾身輕顫著。
魃是如此的信任她,她怎能……怎能……
別靠近她……
是妖……那女孩是妖……
久遠的聲音在耳中迴響,她摀住了耳,卻仍聽到人們既驚懼又鄙夷的竊竊私語。
「不……我不是……」她退了一步,腳下有些踉蹌。
是她……就是她……
她是唯一走出來的……
「不!不是……」小宛搖著頭,死命的摀住耳,卻擋不住那越來越大聲的耳語。
妖怪!
你是妖!殺人的妖!
「不……我是人!是人!」她顫巍巍地低語著,臉色死白地和那聲聲指控辯駁。
你想殺了她……你是妖……
「不是……我沒有……」她邊說邊往後退,直至退到了拉門邊。怕自己再對魃動手,她倉皇地推開了拉門,狼狽不堪的轉身離開溫暖的屋宇。
就是!你想殺了她!對吧?就像當年殺了那些搶了你食物的——
「不、不是!我沒有,不是那樣的……」
她赤腳在迴廊上奔跑,像是想逃避那如鬼魅般的低語,但它們仍如影隨形。
長長的迴廊像是永無止盡,那根根的樑柱似延伸到天地的盡頭。
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轉著,教她分不清左古,而那聲音,仍在控訴著、尖嘯著,不肯罷休!
你不是人——
她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摔跌在地。
妖怪!
「不是!我是人!是人——」她爬跪起來,大聲的抗辯著,可才開口沒兩句就忍不住乾嘔,她難過的扶著迴廊的樑柱,對著庭院嘔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