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董妮
「公子詢問歡介住處有何目的?」
「哦!只是想跟他認識認識罷了。」吳修從不放過任何美麗的東西。
陳福再笨也看得出吳修的「企圖」。「公子,恕老奴提醒您,歡介是個男孩子。」
「我知道,可是漂亮的——」吳修說到一半,嘴巴便叫谷仲臣捂了起來。
「福伯,你別理他,有事兒忙你儘管去。」直到陳福走後,谷仲臣咬牙切齒地瞪著吳修。「你膽敢在我家胡來,當心我拿御賜的尚方寶劍給你來個先斬後奏!」
「哈哈哈……」吳修才不怕,他拉開谷仲臣的手,一逕兒放聲大笑。
「笑什麼?你以為我不敢?」谷仲臣惱羞成怒。
「你當然敢,不過……」吳修惡意地眨著眼。「現下你有心與我搞花樣嗎?別忘了,你的夢中情人就在隔壁。」倘若谷仲臣沒被敖寒搞暈了腦袋,以他的聰明才智和悖離世俗的狂情,現下哪有他吳修囂張的餘地?
古人不都說:「物以類聚」;不相似的個性是湊不到一塊兒的。谷仲臣和吳修俱是渴慕自由、又離經叛道的人,所以才會一見如故,相結成知交莫逆。
不過谷仲臣又較吳修多了些責任感,所以他會有找個志趣相投的人陪伴一生的想法。而吳修卻惰性地只想瞧遍天下「美人」,絕不動手去碰,以免人家要他負責。
谷仲臣前額上一條條暴突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賁張著。「敖寒不是我的夢中情人——」
「但女神醫卻是。」滿朝文武百官都知道,谷仲臣心怡未曾謀面的「女神醫」,以至於連對皇上賞賜的苗疆第一美女烏依,都不屑一顧。
谷仲臣又一次僵成木頭。怎麼可能?敖寒是女神醫?他的夢中情人……
吳修笑得更樂了。「兄弟,別難過,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谷仲臣恨恨地瞪他一眼。是喔!說得簡單,他多年的夢想一朝滅盡,叫推卻了無數投懷送抱的美人兒的他,情何以堪?
「敖寒絕對不是傳聞中那個女神醫!」谷仲臣咬緊牙關。就算是,他也不承認;寧可抱著夢想過一生,也不要被殘忍的現實給打敗。
「是啊,你繼續去幻想吧!」吳修涼涼地說著。鑽進牛角尖裡的傻子是不值得同情的!谷仲臣簡直是笨透了,隨便用腳趾想也知道啊!有哪個軟弱無能的女人會那樣子騎馬?在杏林入口處,敖寒一出現,他便斷定她絕非好友所形容的無能女子,相反地,這女子人可固執、有個性了。谷仲臣想追人家,還有苦頭好吃呢!
吳修大笑著走出房門。所以說最聰明的就是他啦!只欣賞美人,卻不攬些沈重的責任在肩頭,逍遙自在,一輩子都快活。
吳修一番話更將谷仲臣給打入絕望的深淵,他抱著腦袋癱軟在長榻上,懊惱、懊惱,除了懊惱,他還是只能懊惱。
敖寒不可能是女神醫吧?雖然他一直告訴自己這是假的,但風中傳來陣陣花兒香又是如此地真實……
「可惡!」煩躁的一拳削下了几案的一角。上天如此戲弄他,實在是太過分了!
第二章
當谷仲臣還躲在房裡哀悼他逝去的夢想時,一件殘忍的事實再度深深地打擊了他的信心。
「少爺、少爺……您快點出來啊!」陳福把門板拍得震天響。
「幹什麼?我說過不想吃飯的。」他打開門,一陣狂暴的雨絲迎面打來,擊得他臉面生疼。「什麼時候刮起這樣大的暴風雨了?」他想事情都想得無知無覺了。
「少爺,別管雨了,您快去勸勸少奶奶吧!這樣惡劣的天候她居然還要出診,多危險啊!」不久前有位獵戶來報,說山腳下獨居的劉老爹突然倒下,想請女神醫過去診治,少奶奶聽了,二話不說便往馬廄方向跑。
「她要出診!」谷仲臣抬眼瞧向黑抹抹的天空,一記響雷忽地打下,連地表都震動三分。「在這種狂風暴雨的時候出診,她找死不成?」
「是啊!我也這樣勸少奶奶,可她說醫者父母心,只要有病人在等著,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
這話兒好熟悉,谷仲臣依稀聽某人說過……對了!他爹也是這樣,只要能救人,自己的小命都可以不要。
「福伯,她在哪兒?你快帶我去!」
「少奶奶和歡介就在馬廄。」陳福幫谷仲臣撐著傘,但風雨太大,打傘根本沒用,那傘骨都還給風吹折了。
「她幹麼連小孩子也一塊兒帶出去?」
「歡介已經拜了少奶奶做師父,所以只要有出診,他一定跟著。」別看那孩子一張臉比花兒還漂亮,敖寒一個獨身女人行醫多年,從未叫人給欺負了去,歡介的護衛當居首功!
「就算這樣,在這大風大雨的夜裡,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沒個大男人陪著就想出門,還是沒腦子。」谷仲臣語含輕蔑。
陳福有些錯愕地望了他一眼。少奶奶是固執了些沒錯,可也不到少爺罵的那種地步吧?
況且這個家多年沒主子,全靠少奶奶一個人撐著,也不見衰敗,還日益興盛呢!真搞不懂少爺是怎麼想的?少奶奶這麼好的一個女人他不要,究竟要何等佳人才入得了他的眼呢?
進了馬廄,敖寒和歡介身披蓑衣,正要騎馬離去。
「全都給我站住!」谷仲臣擋在馬前,瞧著她冷淡平凡的臉,一下午的煩躁就這樣爆發了出來。「你在搞什麼鬼?給人添麻煩也不是這種添法吧?」
敖寒楞了下,還來不及向他解釋病患情況的危急,視她如天上神人的歡介就先捉狂了。
「你這個今天才回來、什麼都不懂的大少爺才不要給人添麻煩呢!你以為我和寒姊姊愛跑啊?要不是……」
「歡介!」敖寒低斥一聲。「不准對少爺無禮。」
「是他自己先無禮的。」歡介不服地抗辯。他們辛苦護的可是谷家「百草堂」的名聲,這笨少爺,什麼都不明白就隨便罵人,太過分了!
「他是主子,你是下人;不論對錯,下人都沒有反抗主子的立場。」在敖寒頑固的小腦袋裡,充塞了滿滿的禮儀,那是即使犧牲生命也不容丟棄的。
谷仲臣用力一拍額頭,一點也不感激敖寒對他的維護,反而十足受不了她一絲不苟的嚴謹個性。人哪!要活得那麼認真,結果只有「痛苦」二字可以形容。
「既然你自己也明白下人不能反抗主子,那麼我現在命令你們全部回房去,在大雨停止前,誰也不准外出。」他揮揮手,轉身出了馬廄。煩死了!這些傢伙一個個就會找麻煩,早知道他寧可巡視黃河去了,回來做啥兒呢?
「請恕妾身無法遵循相公的命令。」豈料敖寒卻對他深深一揖,依然故我地翻身上了馬。
谷仲臣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瞪著她。「不准違禮是你自己說的,而你自己卻不遵守?」
無視谷仲臣殺人也似的視線,敖寒挺直了身子面對他。
「下人是不能違抗主子的命令,但我身為大夫,同樣不能置病患安危於不顧。」那堅定、無所畏懼的意態大大震撼了谷仲臣。
在官場上呼風喚雨多年,給他本就狂恣的性子更添了幾分妄為。「那你想怎麼樣?要違抗我的命令嗎?」谷仲臣的臉孔咄咄地逼向她。
敖寒瞧著他憤然的臉,有一瞬間的失神,但隨即又想到有一名病患正痛苦萬分地等著她的救治,無數勇氣立即竄入體內。
「抱歉。」她扯動韁繩,不顧他的阻止,策馬前行。
「不准出去。」谷仲臣火冒十丈地擋在馬廄前。要說氣憤他的命令遭此忽略,不如說他懊惱她的第一次自我主張。
敖寒真的變了,變得……完全不似他記憶中的無能女子。是什麼東西促使這樣一個傳統的女人膽敢反抗她偉如天神的丈夫?他很想知道。
「我非出去不可!」她拉緊韁繩,硬從他身側擠了出去。
「敖寒——」谷仲臣怒吼,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對待他!
「嗤!」歡介冷笑一聲,隨即也騎著馬飛奔出馬廄,追著她而去。
「該死的!你們兩個——」谷仲臣怒火沖天,他這輩子沒被人如此漠視過。
「別在這裡跳腳了。」吳修不知打哪兒冒出來,手裡還牽著兩匹馬。「你要不放心,追上去不就得了。」
「我為什麼要追?」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死了活該!
吳修湊近他身邊眨眨眼。「我不信你放得下心,而且……你不想知道這個女神醫和你心目中那個女神醫有何不同嗎?」更重要的是,他擔心那位漂亮的小朋友會出事。
谷仲臣咬著牙,狂恣的怒火在雙瞳裡燃燒。「等我追到他們,非好好打他們一頓不可!」但比之怒火,有一種更深沈的情緒正在他心底翻騰——這樣的敖寒,他無法再像十年前那般,棄她於不顧了!
吳修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將馬交到他手上,兩人雙騎也跟著奔進狂風暴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