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董妮
此刻,馬廄裡獨留陳福。「怎麼這樣?」他原先是來阻止大家外出,卻想不到……
所有人都出去了。「老天爺啊!您可得開開眼才好,千萬別讓我家少爺、少奶奶出了事啊!」
谷仲臣沒花多久時間就追上了敖寒與歡介。
他們被堵在山道上,因為風雨大大,打折了一株大樹,龐大的樹幹擋在路中央,根本不容通行。
「可以死心了吧?」谷仲臣一身濕淋淋的,火氣又更大了。「跟我回家去。」
「不行!」豈料敖寒想都不想便一語拒絕了他的命令。「劉老爹還等著我去救,我非過去不可。」
谷仲臣為她的固執氣炸了心肺。「這是天災,人力無法擋,你硬要強闖根本是找死,你明不明白?」
她伸手撥去覆額的濕發,寒星也似的黑瞳竟比天上的閃電還要璀璨動人!
「我是個大夫,不能見死不救……啊」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她纖細的身子就差點叫狂風給吹落了馬背。
千鈞一髮之際,谷仲臣解下了腰帶,帶如蛟龍,在她摔落地面之前,及時捲住了她的腰桿,將她圈回他懷中。
「你死了,就誰也救不活了!」他的吼聲活似晴天霹靂般地在她耳畔炸開,膽子小一點兒的人八成已口吐白沫。
然而敖寒卻執著依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置我的病人於不顧。」
她那堅定不移的神情恍若一枝箭,筆直地射進谷仲臣心坎,叫他忍不住鬆開了摟住她腰肢的手。
敖寒隨即擺脫他的桎梏,跳下馬背。
「歡介,幫我將樹幹推開。」不再看他一眼,她逕與歡介兩人赤手空拳,推擠著那足足有三人合抱那麼粗的大樹幹。
「為什麼?」谷仲臣猶自愕然低喃。以前她從不反抗他的,這是第一次,卻如此撼折人心……
「你不去幫忙嗎?」吳修擠過來拍拍他的肩。
谷仲臣用力搖了搖頭。「這樣真的值得嗎?」
「這你就要自己去問她了。」吳修跳下馬,跑到歡介身旁。「嘿,我也來幫忙。」
歡介偏頭瞪了他一眼,低咒:「多管閒事。」
吳修隨即皺出一張苦瓜臉。「小朋友,你這樣說大叫我傷心了,我好心好意幫你推樹,你怎麼可以罵我?」
「哼!跟那個沒良心的大少爺一夥兒的,還會有好人嗎?」一想起敖寒因為谷仲臣所吃的苦,歡介就直接將谷仲臣身邊的人全數列入急欲剷除的敵人名單中了。
「冤枉啊!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真心誠意想幫助你,請你相信我。」為了不叫歡介討厭他,吳修索性將多年好友直接扛出來賣了。
「嘴巴說說誰都嘛會!」歡介冷哼一聲。
「我會用行動證明的。」吳修咧開大嘴笑著,運足功力,推得可賣力了。
三個人使盡了力氣推擠半晌,不知是不是施力出了錯,個個搞得滿頭大汗的,大樹才移動半尺,還不容一個人通過。
谷仲臣輕歎口氣,看不下去了,他躍下馬背走向敖寒身側。
「那位劉老爹是何方神聖?足使你為他連命都不要?」
敖寒為他凝重的語氣大吃一驚。「大夫救人還需分尊卑嗎?」
他皺眉,挽起袖子。「不分尊卑,但論價值;這個人值得你付出所有嗎?」
「我不懂,對我來說病人都是一樣的。」
「一樣?」他嗤笑。「大盜與一國之君也相同?」
「如果你明白『醫者父母心』這句話的道理,就會瞭解,在大夫眼裡,每一個病人都像是他的孩子,不論男女、年紀、職業……他們的地位全都是一樣的。」她認真地解釋著。
「醫者父母心?」谷仲臣不禁怔愣住了。難以言喻他心底的感覺,這話兒他從小聽到大,卻從沒一刻如現在這般激動。
真有那種將病人視為自個兒子女的大夫,而那人就在他面前——敖寒,在她平凡而嬌弱的身軀下有著一顆悲天憫人的仁心,所以人人稱她為「女神醫」、祝她如救命活菩薩!
敖寒喘著氣,抬手抹去遮擋視線的雨絲,叫谷仲臣瞧兒了上頭因死命推樹而造成的斑駁傷痕。
心頭莫名地一抽,愧疚感像把刀,持續凌遲著谷仲臣的良心。
「可惡!」他低咒,算是被她的固執打敗了。「你們這樣推就算推一輩子也別想把樹推開!」
「那該怎麼辦?」想到劉老爹正為病痛所苦,敖寒就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谷仲臣溜眼四顧一番。「聽我命令辦事,我自有法子推開這樹幹。」
「為什麼要聽你的?」歡介對他的敵意可深了。
吳修拍拍他的肩。「別發火啊,小朋友,他說得有理,再不想法子盡快推開樹幹,你的寒姊姊要急死了。」
歡介回頭,瞧一眼臉色發白的敖寒。他最在意的就是她了,為了她,即便心有未甘,他也會咬牙忍下。
「知道了,聽你命令就是。」
「對嘛!這樣才是個識大體的小朋友啊!」吳修乘機攬住他的肩。
歡介忸怩著身子,一拳擊向吳修的胸膛。「別碰我,還有,我叫歡介,不是什麼小朋友!」
「那我也可以叫你歡介嘍?」能直呼他的名兒,吳修才樂呢!
谷仲巨橫了這不良的好友一眼。他真是夠壞了!十四歲的少年也想編,死後絕對下地獄。
「吳修,借你金刀一用。」
「金刀?你想幹麼?」吳修小心翼翼解下腰間御賜金刀遞給谷仲臣。「這刀是寶貝,你千萬……啊——」想不到谷仲臣居然拿那把皇上賞賜的金刀去剁山壁上突出的大石!「你有沒有搞錯?這刀、這刀、這刀……」
谷仲臣砍得一塊一人合抱那麼大的石塊,將石塊放在橫出路面的樹幹前,轉對吳修說道:「刀子原本就是造來砍東西用的,你這大驚小怪作啥兒?」
「那你不會拿你的寶劍砍,居然用我的金刀……」噢!吳修的心疼死了,他的寶貝金刀都被谷仲臣砍出一個缺口了……這是御賜的寶刀啊——
「可惜我的劍沒帶出來。」谷仲臣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吳修抱著刀,真恨不得剛才那刀剁的是谷仲臣的腦袋。「我一定要告訴皇上,你把我的刀剁壞了。」他附在谷仲臣耳畔,罵聲低得只讓他聽見,因為他們這次出京是秘密,不能叫太多人知道。
「去說啊!不過我想皇上會更有興趣知道,是誰在三個月前摸走了他御書房裡一疊美女圖。」谷仲臣也回敬地對著他的耳朵涼涼諷道。
吳修咬牙切齒,卻不敢再多話,只因他正是那監守自盜的「偷圖人」。
谷仲臣突然指著山壁上突生的樹木中,一株約胳臂粗的樹。「我要那棵樹,弄下來給我吧!」
「你說弄就弄啊!沒斧、沒鋸的,叫我怎麼弄?」吳修終於忍不住怒吼。
「有刀啊!」谷仲臣卻笑咪咪指著他懷裡的刀。「放心,我幫你試過了,它連石頭都剁得碎,砍棵樹絕對沒問題的。」
吳修的眼淚都快滴下來了,弄壞御賜金刀是死罪,摸走美女圖的事件曝光腦袋同樣也保不住……可惡!這死谷仲臣這樣整他,此仇不報,他吳修就改姓「谷」。
「只要那棵樹,沒別的了?」
「沒有。」谷仲臣頷首。「你快一點兒,我們趕時間。」
「知道了。」吳修幾個縱身,飛抹上了山壁,懷裡金刀頓閃,只見一道光芒乍起,那胳臂粗的樹就順著山壁滾下來了。
「該死!底下有兩個不會武功的人,你想謀殺啊?」谷仲臣趕緊運氣全身,硬生生地接住了落下來的樹幹。
「反正有你在底下顧著,怕什麼?」不叫他勞動一下,吳修怎麼甘心。
谷仲臣瞪他一眼,扛著斷樹來到大石與擋路的樹幹間,將斷樹擱在石塊上,一頭插入擋路的樹幹下,另一頭則握在他手中。
他紮穩馬步深吸口氣,用力往下一壓,沈聲大喝:「起——」斷樹藉著石頭的著力,一下子就將擋路的樹幹翹離了山道上讓它順著斷崖滾下山谷去。
敖寒目瞪口呆,這種借力使力法她也曾見人使過,非常好用,可一遇著緊急事兒,她腦子裡就自動空白成一片,什麼法子也想不出來了。
事實上在場四人,也只有谷仲臣的機智不受惡劣環境影響,始終伶俐如常。他……真是不簡單啊!
清通道路後,谷仲臣拍拍手,走向敖寒。「好啦!可以過了。」
敖寒忽然覺得頭暈目眩,這才發現她不知已屏氣凝神注視他多久了。這不凡的偉男子是她的夫,小時候她喜歡他,如今她更加傾慕他,這段情雖然注定不得善終,但只要他不主動切斷兩人的關係,她想,她這輩子都願意為他而等待……
歡介瞧他兩人間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忙跑過來拉著敖寒跳上馬。「快走、快走,劉老爹不知怎麼樣了?咱們可得趕快一點才行。」而最該快的是遠離谷仲臣的速度,他瞧這大少爺真討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