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遲來的情人節

第15頁 文 / 子澄

    「這……有什麼不同?」同樣是忠實,她不懂有什麼差別。

    羅怡靜大翻白眼。「當然不同!忠於婚姻是忠於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不一定是你啊!換作任何女人是他的妻子,他還是一樣忠實;但忠於你就不同了,忠於你,是忠於你這個個體、這個人,除了你之外,別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你說,這不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連這點小細節都不會計較,真是個笨女人!

    薊芷薔傻呼呼地聽著羅怡靜的長篇大論,在聽完最後一個字後,愴然之情油然而生。「其實……他心裡一直都有個人,所以,無所謂了……」

    「心裡有個人?」羅怡靜可高興了,終於切中主題。「你是說辛妮嗎?」

    「你……」薊芷薔先是驚訝,隨之而來的便是頹喪;連怡靜都知道了,果然不是她胡亂猜測。

    「拜託!她都羅敷有夫了,你嘛幫幫忙!」羅怡靜突地猛力一拍桌子,水杯差點沒從桌上跳起來,晃了兩下濺出兩滴水。「當初她不就因為那個男人才跟靳仲騏解除婚約的嘛,何況現在她老公都快到台灣來了,她不會舊鞋重穿的啦!」

    解除婚約?原來他們曾經是未婚夫妻……難怪他會這般恨她了。薊芷薔閉了閉眼,把羅怡靜後來的輔助說明全省略了。

    「別再說了,我不想再談他們的事。」她招來服務生,收走滿盤狼藉。

    「好,我可以不說,但你跟他是夫妻,是要長長久久走一輩子的夫妻,有什麼話別擱在心裡頭,好歹給他個解釋的機會。」羅怡靜待服務生走後說道。

    長長久久走一輩子?薊芷薔扯開一抹笑,無限淒苦。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跟他繼續走下去。在父親死後,他的未婚妻又重現他身邊的時候,所有的事都變得不再確定了;她找不到支撐自己的重心,找不到心頭依據的灣口,她甚至不知怎麼面對明天的太陽……

    一切,就等爸的後事辦完,再說。

    ◎◎◎◎

    素白的布幕飛揚,像她飄忽不定的心。

    告別式的會場莊嚴肅穆,滿牆輓聯、滿室黃菊,莊重的哀樂在會場裡迴盪,曲曲扣人、動人鼻酸。

    凝著父親滿是笑意的遺照,薊芷薔哭不出來,心,卻是血流不止、無限傷痛。

    這是她能為父親做的最後一件事,她要笑著送他上天堂,不能再讓他為自己擔心。

    羅怡靜和丁培允一早就出現在會場看頭看尾,雖然殯葬公司的服務周全,但他們還是不甚放心地到處查看,深怕遺漏了一丁點細節,造成任何遺憾。

    「芷薔,你老公呢?」羅怡靜看到余敏秀穿梭會場,卻偏偏看不到那個當人家女婿的傢伙出現,怎不令人心急?

    「他說有個合約要簽。」薊芷薔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怎麼,你老公不是跟他在一起的嗎?」那兩個男人幾乎形影不離。

    「對喉!」羅怡靜睜大眼,猛地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真傷腦筋……」

    她嘀嘀咕咕、滿肚子牢騷地走開。

    薊芷薔斂去笑意,轉身再看父親一眼。

    爸,你安息吧!

    許多薊志昌的昔日好友、員工陸陸續續進入會場,時辰一到,告別式開始,家屬就定位,卻遲遲看不到靳仲騏的人影。

    羅怡靜在一旁急得汗流滿面,儼然以喪家自居,而薊芷薔只是安靜地跪坐在靈堂旁,面無表情。

    就在司儀站上定位,緩緩以幽揚的嗓音傳頌喪家的生前事跡,驀然會場入口一陣騷動;薊芷薔抬頭看向人口,不期然地,映入眼瞳的景象幾乎將她擊倒!

    只見靳仲騏全身墨黑走入靈堂,緊挨著他身邊的,是全身素白的辛妮,看起來像聯袂參加葬禮的金童玉女。

    薊芷薔跪坐的身影晃了下,羅怡靜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搖晃的身軀,臉上滿是擔憂。

    薊芷薔看不清隨後進入的詹克勤和另一個陌生男子,全副心神全集中在靳仲騏和辛妮身上,怎麼也移不開蓄滿水氣的眼。

    他非得挑在這個時刻跟她過不去嗎?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喪者的女婿?

    他這樣帶著以前的舊情人一同出現在丈人的葬禮上,到底算什麼意思?

    難道就因他恨她,所以故意讓別人看笑話,讓爸爸走得不安心嗎?!

    移開眼,揪緊的拳頭按緊胸口,原已蒼白的臉血色盡失。

    夠了,她能承受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再多,怕是心力交瘁也無力挽回——

    她木然地參與全程葬禮,麻木地向親朋好友鞠躬、答謝,讓她的腰骨酸麻得幾乎無法挺直,但她一點都不在乎;結束告別式之後,目送父親的遺骸推入火葬場,再出現已成一堆白骨。

    將父親的遺骸挾進骨灰甕裡,見工作人員熟練地裝整完畢,她捧著白瓷的甕,眼淚止不住奔流。

    分不清一直陪在她身側的人是誰,她只是低著頭,傷心、哭泣,除此之外,她什麼都記不得、看不見,除了手裡的瓷甕,她什麼都沒有了……

    這世上,她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

    第八章

    辦完薊志昌的後事,緊接著就是農曆年的到來。

    本來年初二是出嫁女兒回娘家的日子,但從今年開始,除了父親留下來空洞洞的房子之外,薊芷薔,已經沒有娘家了。

    余敏秀利用新春假期,參加冬泳班舉辦的「全省溫泉鄉巡迴之旅」,從年初一一早就搭著遊覽車出發了,整個偌大的靳家,就剩下靳仲騏和薊芷薔兩人。

    有好幾次,靳仲騏都想跟薊芷薔談論關於她父親的事,但見她怎麼都提不起精神、滿臉倦態,加上正值中國人代表喜慶的年節,他便一而再地隱忍了下來。

    年初三,正值西洋情人節,是他們認識三年的紀念日,在靳仲騏近中午接了一通電話之後,薊芷薔連日來的緊繃情緒全數崩潰——

    「喂,靳仲騏。」電話響起時,她剛走入客廳,準備繞到廚房作菜,正巧聽他接起電話。「妮妮?嗯,恭喜發財。」

    聽到那女孩的名字,薊芷薔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這輩子怕是無法擺脫辛妮的陰影,書房裡的照片足以作證,他心裡一直有個她……

    「嗯,現在嗎?你等一下。」靳仲騏先是皺著眉,然後將臉轉向她。「芷薔,妮妮約我們吃飯,你去嗎?」不想留她一人在家,他事先徵詢她的意見。

    薊芷薔搖了搖頭。「我想留在家裡。」因為我沒辦法親眼目睹你們兩人在我面前說說笑笑,她在心裡補充了句。

    但她還是有點高興,因為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還問她想不想去,這點不經意的小體貼,就足夠讓她雀躍半天了。

    「她不想去……」靳仲騏將話筒貼回耳邊,又低聲與辛妮攀談了起來。「喔,到啦?嗯,可是……」

    靳仲騏支支吾吾地看了眼薊芷薔,立即將她好不容易提起的心情推落谷底。她明白他是顧慮到自己,所以拒絕辛妮,但他,其實是想去的吧?

    她不想再留在原地惹人嫌,匆匆門進廚房,由冰箱裡拿出麵條。家裡只有兩個人,她想煮個菜料很多的什錦面填飽兩人的胃,既快又方便;再怎麼說,每天在家也沒什麼特別活動,耗不掉多少卡路里,什錦面的熱量應該足夠了。

    才由塑膠袋裡拿出兩坨面,熱水都還來不及燒開,只見靳仲騏上身穿好外套,下身擋在門外探進頭來。「芷薔,我跟妮妮約好吃飯,馬上出門了,不留在家裡吃,不用煮我的分。」

    她的手震了下,拿在手上的麵條掉落在流理抬上,坨形散開。

    一直見她沒回頭,他擔心地問道:「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薊芷薔說不出話來,背著他的身影搖搖頭。

    「要不要幫你帶點什麼回來?」歎了口氣,他幾乎快想不起她的聲音是何種音律,因為她老是沈默。

    這次她還是搖頭,幾不可見。

    「那……我走嘍?」不知為何,他心裡有些忐忑。

    點頭。

    「我——會早點回來。」還是點頭。靳仲騏無奈地移動腳步,再不出去晃晃,恐怕他都會讓滿屋子岑寂給淹死!

    聽著大門開了又關,薊芷薔含在眼眶裡的淚,終究還是沒骨氣地落到水槽裡,一滴、一滴,然後越滴越多……

    他都不在家了,還煮什麼呢?橫豎她根本不餓,之所以想下廚,是因為他在家,怕他冷著、餓著。羅怡靜說得沒錯,她是很笨,笨得以他為圓心,讓自己像顆球一樣繞著他轉,結果他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努力、付出,全心全意掛念的,依舊是那個女人。

    她像遊魂一樣飄回房間,找出早在薊志昌去世後便買來放在床墊下,卻總因捨不下他而遲遲沒機會拿出來用的離婚協議書。

    東西買來,果然會有用得上的一天。唇邊泛起一抹淒迷的笑,這時,她覺得自己好聰明,聰明得令人憎恨,這種聰明她寧可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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