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兄弟相見 文 / 繁朵
其實不僅僅江崖霜夫婦不明白江天馳態度差異的緣故,連江崖丹心下也嘀咕:「我比十九大了十二歲,卻比他遜色不知道多少!原以為父親這次回來看到我,不把我吊起來抽就不錯了,但現在父親看起來倒是更喜歡我?」
轉念又想到,「莫非父親才到,還不知道我這些年的事?」他是知道京中給江天馳夫婦寫的信,提到四房的子女,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這麼想著他又心虛又害怕,心想別父親信了自己怎麼怎麼出色的話,才對自己這麼和藹可親,回頭曉得真相,不定著怎麼個翻臉無情法呢——不過讓他自己說出這些年來自己的種種不肖之事,他可不敢!
在這種誠惶誠恐中,江崖丹享受了父親大半個晚上的噓寒問暖。
快到子夜時,江天馳心疼兒子,打發他回去安置,江崖丹一來捨不得,二來琢磨著現在多刷點孝心,回頭真面目曝露,父親也能下手輕點,哪裡肯?
父子兩個推來推去半天,最後各退一步:喊人拿了一床被褥進來,讓江崖丹在江天馳病榻前的踏腳上打了個臨時的鋪蓋——俯瞰著長子欣喜中帶著不安的睡容,江天馳無聲一歎,舉手一彈,遙遙熄滅了燈火。
雖然說四房的兩個嫡子都對江天馳的偏心感到迷惑不解,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濟北侯的喪事。
原本以為四房會由莊夫人代夫回來弔唁,侯府的打算是設滿七七四十九天靈堂,然後入葬——但現在回來的是江天馳不說,要命的是北疆應該已經開戰了!
秦國公跟老妻、弟媳一合計,索性江家發家也才這麼幾十年,不像正經門第那麼重視禮儀,江家的規矩還是秦國公這代定的呢!因此就決定江天馳一能起身就開始著手安排入葬——葬完趕緊打發他回北疆去主持大局!
次日,江天馳喊醒江崖丹,父子兩個才在梳洗,楚意桐與江崖霜夫婦已經來請安了。
江天馳對兒媳婦的態度倒是一樣的,沒什麼公公的架子,語氣頗為和藹,還說了幾句自己回來得急、沒能帶上見面禮,等以後讓莊夫人給補上的話。
楚意桐跟秋曳瀾自是連稱不敢:「父親康泰著,做媳婦的就歡喜不盡了,這些年來媳婦們不曾侍奉父親、母親跟前,已是慚愧得無地自容,哪裡還能要父親的賞?」
又說,「本該帶孩子們來拜見父親的,只是想著父親才回來,怕吵著您……」
「過兩日忙過了再見吧!」江天馳頷首,在兒子媳婦的輪流伺候下用了早飯,打發兒媳婦去陶老夫人跟前請安,自己則帶著兩個兒子去秦國公那邊。
這時候江天驁、江天騏還有江天驍都已經在了,看著闊別二十來年的兄弟領著兩個侄子踏入門內,神色都十分複雜。
「不必多禮,坐吧!」雖然說江天馳為了弔唁叔父,把守土之責跟大軍都棄之不顧了,把秦國公氣得夠嗆,但如今兒子回也回來了,罵他無濟於事,看著滿面滄桑的嫡次子,秦國公心裡也有些唏噓:「當年老四投軍那會,不過與十九差不多,這一轉眼竟已雙鬢蒼蒼……雖然前些年一直有崑崙照顧,但他自己還是沒少吃苦啊!」
所以秦國公這會倒沒給他臉色看,受了禮後就讓他跟其他兄弟一樣坐下。
江天馳卻沒立刻坐下,而是先給兩個兄長行禮,又對八弟點了點頭,這才道:「大哥、三哥、八弟!多年不見,近來可還安好?」
安好你妹啊!這是江天驁跟江天騏的心聲——不說之前一系列的爭鬥他們這兩房吃的虧了,前幾天才被四房兄弟詐出的那一批名單,也讓他們吐血三升了!他們才不相信這事江天馳不知道,如今江天馳居然還一副好兄弟的模樣來問他們的安,要不是秦國公在,兩個做哥哥的簡直想吐他一臉!
只有八.老爺江天驍乖巧的給四哥請了安,恭敬道:「勞四哥惦記,弟弟一切都好!倒是四哥辛苦,還請保重!」
江天驍這麼表現也不是說他從此成為四房黨了,而是盤算著他反正是最小的,對兄長恭敬點理所當然,又當著秦國公的面,能刷點孝悌何樂而不為呢?
果然秦國公見侄子跟長子對次子的問候緊繃著臉不作聲,就皺了眉:「老大、老三,你們近來不好嗎?怎麼老四問候你們,話也不吱一聲?」
「回二叔的話,侄兒在想著三叔的事,心神有些恍惚,所以忘記回答四弟了,還請四弟不要見怪!」
「回父親的話,孩兒未想當年與四弟一別,再見時竟然連孫輩都有了,也走了神。」
兩人到底不敢惹惱秦國公,哼哼唧唧的敷衍了一句。
江天馳一聽到「三叔」二字,眼眶又紅了,哽咽道:「叔父待我恩重如山,他故去,我竟沒能伺候在側,實在是不孝已極!」
秦國公聞言心下也是一痛,溫言道:「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傷心了!畢竟北疆那邊,沒了你們叔父,還得你去撐著!難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指望嗎?」
不管江天馳這次多麼任性,但初衷是出於孝心,這在長輩眼裡肯定是能加分的。尤其秦國公自己心裡對濟北侯的死有愧:「三弟在我們兄弟中最年輕,去的卻最早,還那麼突然,不知道跟之前我打發他去沙州走那麼一遭,有沒有關係?」
畢竟三兄弟一起長大,要說早年吃過苦,誰能有十幾歲就賣身為奴的夔縣男吃的苦多?要說早年受過傷,秦國公自己也是舊傷滿身!怎麼會是濟北侯最先走呢?
秦國公思來想去,濟北侯從讀書、投軍、立功……基本都是在重蹈自己的道路,唯一不同的就是去年為了平息各房之間的衝突,讓他去了趟沙州!
這一去不但千里迢迢,關鍵是江崖月跟江崖情死在那裡,濟北侯為了顧全大局,勞心勞力的栽贓谷氏餘孽、撇清四房……回京後又要應付大房和三房的置疑,耗盡了心力,這才導致他在數月之後說死就死!
「我對不起三弟啊!」想到臨終前還諄諄叮囑侄子們和睦相處的弟弟,秦國公心中悲慟的沒法說,「要不是我教子教侄都無方,怎麼會連累他不能安度晚年?」
秦國公這麼想著,對逼著自己派濟北侯西行的大房、三房、四房說沒有怨懟是不可能的,只是這些到底是嫡親骨血,收拾他們也不能讓濟北侯死而復生,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如今江天馳的表現,多少讓他心裡好過了些,但江天驁跟江天騏就讓秦國公感到很不滿意了:「若非你們兄弟不和,我何必要派三弟去沙州調查?都什麼時候了你們惦記的還是內鬥——三弟去了才幾日,他臨終前的叮囑,竟連他的喪儀完成之前都不願意聽一聽嗎?」
「馳兒去給你們母親請安吧,這些年來她也沒少惦記你們。」秦國公心下不快,對江天馳說話就格外溫和,甚至不像對江天驁和江天騏那樣喊排行,而是喊著兒子的名字以示親熱與滿意,「然後再去看看你們嬸母!」
江天馳擦了擦眼角,這才起身告退。
出門之後,他神色瞬間恢復了威嚴,看了看四周無人,便問兩個兒子:「你們小叔公故去之後,他們兩個一直這樣?」
江崖丹與江崖霜知道他說的「他們兩個」必是指江天驁與江天騏,均頷首:「回父親的話,兩位伯父……在小叔公去前去後,一貫如此!」
「逆侄!」江天馳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臉色鐵青道,「你們祖父……沒有訓斥過嗎?」
「祖父向來偏心大伯,三伯跟著大伯學,祖父想也不好說什麼?」江崖丹不以為然道。
江崖霜則道:「大伯與三伯,一直認為小叔公偏心咱們這一房,小叔公生前,對此多次辯解,不過大伯與三伯都不相信。」
這話讓江天馳臉色更加難看,嘴唇微動,半晌到底只是道:「帶為父去見你們祖母吧,多年沒回來,路已經不大認識了!」
陶老夫人對於江天馳的請安很高興——雖然她把注下在四房,但當初莊夫人回來後先去大房找事而不是先給她請安,不管這中間有多少內情,到底狠狠掃了她這個做婆婆的面子。現在江天馳回來弔唁濟北侯,覲見完父親就來看她這繼母,可以說是依足了規矩,老夫人心情自然不錯。
尤其江天馳進門就領著兒子給她磕了三個頭,連聲謝過她這些年來代養子女的恩情,又當面吩咐兒子媳婦永不可忘記陶老夫人的付出——不管他是不是做戲,陶老夫人都被感動得淚流滿面,這些話其實莊夫人在幾個月前也說過,只是那輕描淡寫的態度,讓陶老夫人不生氣就不錯了,哪裡來的感動?
「馳兒是個明白人啊!他是個明白人就好!」陶老夫人擦著眼角欣慰的想,「雖然說我對十八和十九好是有目的的,但我又不是他們的親祖母,江家上上下下那麼多晚輩,我疼誰不是疼?何必非要對他們姐弟另眼看待,為他們勞心勞力?他們能有如今的出色,至少有一半是拜我所賜!那莊氏就是眼皮子淺,只覺得我佔了她子女的便宜,也不想想我這麼做雖然是為自己著想,但對她的子女來說,難道不是先拿好處?還是一輩子的好處!」
別的不說,要不是她跟江太后母女兩個,這十幾年來孜孜不倦的拉偏架,江崖霜能得到那麼多見識大場面、參與大事的機會?
就是莊夫人親自留在京裡帶孩子,也不可能給予自己兒子這樣的機會——她再潑辣,到底只是一個尋常命婦!哪像江太后,不論是從前的皇后還是如今的太后,位份注定她所處環境相比莊夫人的高遠!
這天晌午前,陶老夫人的眼淚就沒停過,到了飯點,自然要留江天馳用飯,聽江天馳說秦國公吩咐還要去拜見歐老夫人,這才作罷。但還是叮囑他:「你若得空就常過來讓我好好看看,我也老了,不定還能活幾年,看一眼就少一眼……」
說著就又哭了。
這一幕傳到秦國公、江天驁與江天騏耳中,秦國公自然是欣慰的,他雖然一直壓著陶老夫人,不容她以繼母的身份轄制元配嫡子們,但並不代表他樂意看到子女們輕視陶老夫人——怎麼說都是他的繼妻,夫妻一體,輕視陶老夫人,也是對他這個父親的不敬不是嗎?
「這麼多孩子,最懂事的竟是不在我跟前長起來的馳兒!」秦國公欣慰之餘又覺得心酸,「如果其他孩子也都這樣孝順懂事該多好!」那樣讓他立刻死了也甘心啊!
相比長輩們的感動,江天驁與江天騏卻差點氣破了肚腸,兩兄弟不約而同的砸了東西:「裝模作樣的東西!江天馳你好歹也是堂堂鎮北大將軍,不想倒也有做下九流的戲子的天賦?!」
這個弟弟絕對是在踩著他們兩個哥哥,刷長輩好感與外人口中的好名聲啊!當他們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