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 除夕宴前的暗湧 文 / 繁朵
江崖霜同秋曳瀾長談後的次日,竇家的罪名果然定了下來,結局跟江崖霜說的一模一樣——滿門抄斬,不到十六歲的家眷按律免死,但全部官賣,不可贖的那種。
前些日子還是驕行眾人的貴胄,轉眼之間淪落至此,秋曳瀾想到丈夫說的話,也不禁感到一陣心虛。
到三房幫忙的時候,找個空子又單獨去見了和水金,同她說:「十九雖然沒猜到真相,但一直懷疑著,昨兒個還又敲打了我一次。他竟懷疑到朝政那邊去了,你說……?」
和水金明白她的意思,慎重道:「你放心,傾巢之下豈有完卵的道理我懂!我要真是不管不顧的人,何必在帝子山時就求你保密?這件事情,永遠只會局限在這三房的後院!」
秋曳瀾舒了口氣:「嫂子別怪我小家子氣,實在是陶家、竇家還有段家倒得這麼突然這麼快,我雖然是旁觀之人也覺得不踏實了!」
「我何嘗不是?」和水金歎了口氣,深有同感,「高處不勝寒——所以咱們都要保重!」
「要說保重這話該我勸嫂子。」秋曳瀾端詳著她蒼白的面色,雖然知道有一部分是因為敷粉的緣故,但眼下兩抹烏青卻絕對不是炭筆所畫,而是連日操勞導致,「後天就是除夕賜宴,嫂子要不要告假?」
除夕賜宴,以江家現在的顯赫,只要想去,大大小小都有資格。
不過哪怕作為後族在宴上不需要怎麼戰戰兢兢,但頂著嚴妝禮服去參與這一場繁冗的儀式,也絕對是既耗時又耗力了。
以和水金目前承擔的責任以及她的健康狀況,實在不適合去赴這宴。
好在她沒有強撐的意思,搖頭道:「我已經派人稟告長輩不去了,畢竟手頭事情堆積如山,我這身子如今也不敢折騰。」如果能赴除夕宴,豈不是叫人知道她還是有點餘力的?接下來還怎麼勞逸結合?不勞逸結合,累壞了身子以後看別人給自己丈夫生兒子、甚至兩眼一閉把位置都讓給後來人怎麼辦?!
秋曳瀾不知道她心裡正惡狠狠的想著這些問題,倒替她鬆了口氣:「這樣也好,嫂子現在確實還是以靜養為宜。」
「你進宮去如果遇見馥冰多跟她在一起吧!」和水金忽然道。
「嫂子還擔心她想不開嗎?上回莊蔓同阿杏去看過她的,莊蔓後來來找我時,說她誠心願阿杏的哥哥同永福白頭偕老呢!」秋曳瀾笑道,「噢,或者嫂子怕她記恨你?應該不至於,馥冰當初不高興其實也不是對著嫂子,不過是火頭上罷了。」
和水金搖頭道:「馥冰雖然有點小脾氣,但到底還是識大體的,否則何以入了四姑的眼?我倒不是擔心其他,而是——你想如今這局勢,馥冰作為七皇子的准未婚妻,誰知道席上會不會被人算計?」
她聲音一低,「不單單是太后那派人,就是咱們自己這邊,想做未來中宮的人家也不少!所以我讓你多跟她在一起,要有人想害她,我想有你在總能給她擋掉一些!」
秋曳瀾恍然,深知自己果然經驗不足,遠不如和水金考慮周到,忙虛心請教:「那還要注意其他人與事嗎?」
「十五妹妹從帝子山回來後就以『染病需要靜養』的理由,長住城外,這次估計也不會回來。」和水金也不藏私,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她不在,咱們這邊少了個跟燕王妃、周王妃嗆聲的人,不過你也知道,她這個人,不僅僅對外厲害,對自己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不回來其實也是件好事!不過竇家才出了事兒,大伯母一定心裡糟得慌!咱們犯不著這會同她計較,叫人曉得報給祖父,未免顯得落井下石!所以你注意好措辭,千萬不要刺激到大伯母或大嫂!」
又說,「魯王妃這次參加不參加我卻不知道了,但她要是聰明就應該參加!畢竟她這個王妃之位,其實是四姑同祖母念著情份給陶家最後一份體面!如果這次稱病,不但容易惹四姑不喜,也將錯過四姑給她體面的機會——總是四姑給魯王定的正妃,她自己沒犯錯處,當著眾人的面,四姑少不得抬舉抬舉她呢?所以如果她參加了,你也注意別提到叫她受不了的地方。」
秋曳瀾心下嘀咕:「念著情份給陶家最後一份體面?我看是扔個不重要的皇子,麻痺陶家吧?不管是太后黨還是陶家,看江皇后居然捨棄莊蔓、施家小姐也要選陶伊繽做魯王妃,肯定覺得這是皇后與陶老夫人到底是念著陶家的,哪裡會想到,那會江家已經在給陶家全家都挖好坑了呢?」
也幸虧魯王跟齊王差不多,都屬於老實軟弱的類型。否則陶伊繽的日子也不知道要怎麼過了?
和水金又交代了些赴這種宴時做媳婦的人該做、該注意的,末了笑道:「不知道八嫂會不會也告不適,如果她去的話,那你跟著她就是了。八嫂總歸不會錯規矩的!」
「這倒是,不過八嫂好容易懷了身孕,這會還沒滿三個月,怕是祖母為了穩妥起見,會讓八嫂在家裡過除夕呢!」秋曳瀾微微一笑,道。
還真讓她猜著了——次日陶老夫人宣佈除夕赴宴的人員,小陶氏、施氏、和水金跟盛逝水這四個孫媳都不在其內。
其中和水金的缺席原因大家心照不宣;小陶氏是因為好容易有的身孕,陶老夫人惟恐她出了什麼差錯,直接給她做主不要出門了;盛逝水則有兩個緣故:第一是她女兒還小,她離開不放心;第二是陶老夫人擔心江崖丹的後院趁家裡大小都赴宴了,起什麼ど蛾子,特特把四房留個正經孫媳下來坐鎮。
四個孫媳裡施氏的原因比較複雜:從和水金請求妯娌們協助理賬時她就開始稱病,基本上她這病是和水金什麼時候不需要妯娌們幫忙才能好了。這事大家心裡都有數,但也不好怪施氏——畢竟任誰好好的沒了親生兒子,也無法接受跟與兒子自.盡有關係的人常常照面。
而施氏也沒跟和水金吵鬧,她只是不想看到這個弟媳、免得勾起傷心罷了。
所以長輩們也裝糊塗,陶老夫人就當她也病著不能赴宴了。
如此赴宴有份的人都開始預備——其實穿戴什麼的早就準備好了,這會名單落定後,也就是拿出來再檢查一番。
轉眼到了次日傍晚,按著品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們聚集在後堂上等待陶老夫人,待辰光差不多了,便一起簇擁著老夫人上車進宮。
這天竇氏與小竇氏都強撐著來了,秋曳瀾看著這對既是姑侄又是婆媳的人憔悴得幾乎要靠丫鬟攙扶才能移動的模樣,揣測她們這樣還不告病、堅持進宮,估計是想走一走江皇后的門路,試圖給竇家剩下來的人求一線生機?
只是秦國公已經決定拋棄竇家換取江天驁的清白,她們此行多半要失望了。
眾人都注意到了大房婆媳迥然平常張揚的落魄,不過皆有志一同的沒作聲。顯然誰都不是傻子,竇家是悲劇了,但竇氏跟小竇氏早就做了江家婦,兩人都有親生兒子撐腰,按照秦國公一貫重視江家血脈的做派,她們是不會因為竇家倒台被休棄的。
此刻公然嘲諷,反而會引起秦國公的不滿,倒替大房刷了同情分。
在與往年喧嚷不同的沉默裡,江家女眷進了宮。
跟著陶老夫人所得的優待,就是完全不必等候就能進暖融融的宮室裡歇著。旁觀江皇后接待諸多貴婦——當然,作為孫媳婦,全部都是站著的……
作為唯一一個婆婆不在跟前的孫媳婦,秋曳瀾理所當然的侍立在陶老夫人身後,四下一掃,微吃一驚:「純福公主竟然沒來?!這下皇后跟陶老夫人肯定要過問——秋風你慘了!!!」
果然,皇后要敷衍命婦們,目光掃了幾次為江綺箏預備的席位,也不好說什麼。陶老夫人這裡只是同附近幾位一品誥命輕聲閒談,很容易抽出空來,扭頭吩咐秋曳瀾:「箏兒怎麼還沒到?你出去問問,是不是雪太大,馬上路上被耽擱了?」
她要真被耽擱了倒好了,就怕是跟秋風慪氣慪得病倒啊、不想出門啊之類呀!
秋曳瀾心中苦笑不已,卻不得不接了這差事。
好在出殿去一問,倒有個宮人說:「方纔宮門有口信過來,說純福公主府的長史在宮門求見,說是純福公主殿下要出門時扭了下腳,只好告罪了。也要替駙馬說聲,駙馬不放心公主殿下一個人在府裡,所以也不能來了。」
她謝了那宮人,回殿去伏在陶老夫人肩上把話一複述,陶老夫人聞言微吃一驚:「那扭傷得可厲害?」
「宮人說問題不大,只是兩三天不能落地。」
「唔,那應該沒什麼大事。」老夫人放了心,面上微露笑容,「人沒事就好,不來就不來吧,也不是什麼大事……駙馬這麼關心箏兒,我就放心了。」
秋曳瀾僵笑:「您說的是!」她現在完全沒辦法想像,日後真相曝露,江家會是什麼樣的怒火?
「早點還不如勸哥哥帶走秋風呢!」她痛苦的想到,「這樣秋風走了,純福一個人還能演好戲……加個秋風天天在跟前刺激,也難怪她到處躲著娘家人了!這樣下去可怎麼好?」
不能再拖下去了!
之前秋靜瀾說他去解決,這麼久了也沒見江綺箏歡歡喜喜回娘家,恐怕要麼他出馬也失敗、要麼他提前西行功虧一簣——總之,秋曳瀾決定,正月裡一定要去找江綺箏夫婦攤牌!
正琢磨著到時候要怎麼勸說這對彆扭的夫婦,冷不防一個脆生生的嗓音響起:「寧頤郡主?」
秋曳瀾一轉頭,卻見一個宮裝麗人笑吟吟的走到不遠處與自己見禮——這人身量略顯豐腴,氣色極好,赫然正是燕王妃湯心瓊!
……自然來意不善!
兩人見禮畢,湯心瓊微笑著道:「聞說令表兄阮清巖還在赴沙州長史任的途中?你可得好生提點他,免得學了有些人……」目光掃向不遠處的竇氏、小竇氏,意味深長,「長史可以有權進入鎮西軍庫房的,還望你能警醒令表兄,不可自誤、更不可誤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