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 燙手的鳳釵 文 / 繁朵
次日一早,國公府正堂,上至秦國公,下至粗使奴僕,個個穿戴齊整,聚集堂上等待新婚夫婦過來敬茶。
這天卻還是雨天,以至於寬廣的正堂上不得不點起一排燈火,才不至於昏暗晦明。
但當著秦國公的面,誰也不敢說什麼不好的話。
尤其江崖霜與秋曳瀾一踏進來的剎那,一個俊朗無雙、一個艷壓百花,令滿堂之人都覺得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感慨好一對璧人!
秦國公也微露笑容,他最喜歡聰慧能幹的晚輩,兩年前秋曳瀾在朝會上的表現,給老國公留下不錯的印象。再加上陶老夫人跟江崖霜不遺餘力的美化,如今又親眼看到孫媳美貌絕倫,此刻心裡滿意極了,受完大禮後,不必陶老夫人開口,就語氣和藹的叫了起。
跟著讓人拿了見面禮來——本來衝著江崖霜的面子,這份禮就不薄,由於對孫媳的喜愛,秦國公臨時示意下人再加了一支鳳頭釵:「此釵艷麗華美,正適合新婦戴。」
秋曳瀾定睛一看,被小心翼翼放在烏木漆盤內錦緞上的釵子以薄如蟬翼的金箔為基座,細若蠶絲的金絲織成展翅鳳凰的形狀,以翡翠、瑪瑙、寶石、珍珠、珊瑚……修飾出百鳥之王的絢麗華美,鳳嘴中還銜了一串三垂的琉璃珠,在四周燈火的照耀下折射萬千光華,堪稱流光溢彩!
「孫媳謝祖父厚賜!」她趕緊再次跪下道謝。
江崖霜見妻子得到祖父的認可,很是欣喜——一起低頭拜謝秦國公的新婚夫婦卻沒發現,這支鳳頭釵被拿出來後,陶老夫人微微一怔,隨即朝江天驁那一房看去,露出一絲冷笑與快意!
而江天驁沒什麼,竇氏與小竇氏卻同時露出驚訝與不自然之色!
只是等江崖霜與秋曳瀾再次起身後,三人都已掩去異色,恢復如常。
「你們祖父加了支鳳頭釵,我這裡有一對牡丹珠花,正好湊個牡丹引鳳。」輪到陶老夫人給見面禮時,老夫人笑意盈盈,也在原本的東西上,另叫人捧出一對寶石攢成的牡丹珠花,親手給秋曳瀾別在倭墮髻上。
「謝祖母賞賜!」新婚夫婦忙又再拜。
這兩位起了個頭,江天驁等人也不得不在原本備好的東西上面再加上一兩件——因為陶老夫人所出行七的江天驕早年病故,生前未及娶親,七房雖然在排行中卻形同虛設;二房、五房留在老家伺候夔縣男;濟北侯一支另外開府——所以此刻江崖霜等人需要拜見的伯叔輩,只有大伯江天驁、三伯江天騏、八叔江天驍這三位及他們的妻子。
而同輩中,由於江崖霜這個幼孫都成親了,其他人要麼入仕要麼投軍,很多都不在京裡。此刻僅僅只有大公子江崖雲、七公子江崖情、八公子江崖丹、十一公子江崖虹、十四公子江崖恆、十六公子江崖朱在。
以上這些人喝完了茶,就輪到侄子侄女們上來拜見十九叔及新嬸嬸。
江家子弟是出了名的風流,單是江崖丹膝下就有五個庶出子女,再加其他人的,按照長幼排列成行,粗粗一看怕不得有二十來個?
秋曳瀾看著這些最大十五六、最小還被乳母抱在襁褓裡的侄子侄女們,嘴角不禁微微抽搐:「這麼多人我得什麼時候才能認齊?」
大一點如江徽芝這樣能親自磕頭自我介紹的,她還能強記下;小一點得乳母抱著來代為行禮的……她就只能記個襁褓顏色了……
最後一個侄子被乳母抱著磕完頭起來,辰光已經近午。
秦國公看了看天色,便吩咐:「咱們這邊的人都見過了,你們去你們叔公那邊認認人吧!」
江崖霜與秋曳瀾忙一起應下——他們告退下去,眾人也不會再留,陶老夫人誇了幾句操辦這次婚禮的媳婦、孫媳,場面話說完,秦國公就吩咐散去。
……才回到大房,竇氏就怒氣沖沖的向江天驁道:「那支鳳頭釵——」
「進屋去說!」江天驁神情陰冷,卻還不忘記看了眼四周:由於他父親夔縣男不在京中,為了保持跟秦國公的親近關係不被疏遠,也為了就近監督江天騏等人的動靜,他一直打著「盡孝叔父」以及「常聆教誨」的名義,賴在國公府裡住著。
雖然說這麼多年住下來,身邊人都是再三挑選、考察過的,但此地終究是秦國公的府邸,誰知道會不會有埋藏深的暗子把不該傳的話傳出去?
因此喝住竇氏,進了屋關了門,這才冷哼出聲:「不就一支釵麼?橫豎芝兒的夫婿都還沒挑好,你打發人在市上好好盯著,偌大京中難道還買不到幾件可壓箱底的首飾?!」
「夫君!這不是一支釵子的問題!」竇氏咬牙切齒的道,「這麼多年來,什麼東西二叔跟三叔不是緊著咱們這一房?往往都是咱們沒提,好東西就送了來!但這支鳳頭釵,我可是親自去跟陶氏那老東西講了,想要過來給芝兒以後做嫁妝用的!結果二叔竟然給了那秋氏……」
「閉嘴!」江天驁目光一寒,低叱,「二叔跟三叔這麼些年來對咱們如何你還不清楚?就是老三、老六他們也比不上的。你也知道那麼多好東西,兩位叔父自己不用都省出來貼了咱們……如今不過給了十九媳婦一支鳳頭釵,你也有臉鬧?!」
放緩了些語氣,「十九媳婦出身高貴,長得又好,跟十九站那裡猶如天生地設的一雙。別說二叔看著喜歡,我看著也覺得合眼緣……格外給她一份體面又怎麼了?!難道說二叔舊部獻上來的東西,該給誰不是二叔自己說,非得由你做主?!你也做了這麼多年江家長媳了,眼皮子能不能不要這麼淺!」
竇氏氣急敗壞道:「別的東西也就算了,可這支鳳頭釵我是打了招呼的!二叔想給孫媳體面,難道非要賞它?!這不是對咱們房裡有了意見故意打臉,又是什麼!」
她雖然蠻橫,卻也不是沒腦子的人,提醒道,「如今儲君之爭雖然還沒分出高下,但太后那邊底牌再被套出幾張,薛暢十有八.九就要動手了!而江天騏他們越走越近,據說最近還悄悄打發人去了北面試圖拉攏江天馳一起……皇后跟陶氏母女兩個向來就對咱們這一房不懷好意!這偌大江家上上下下,要沒兩位叔父,尤其是二叔,咱們早就被江天騏跟皇后他們害了去了!如今二叔竟然……你還不想想辦法,難道要咱們娘兒陪你死了才甘心麼!」
江天驁陰沉著臉沉默不語之際,濟北侯府,江崖霜與秋曳瀾剛給濟北侯夫婦磕完頭。
濟北侯的子嗣是三兄弟中最少的,只有行六的江天驂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也只有辛馥冰的母親江天鶴還活著。
而江天驂的骨血也不多,二子一女,分別是十公子江崖碧、十二小姐江綺笳、十三公子江崖藍。
其中江崖碧在鎮北軍中任職,家眷也在那裡;江綺笳隨夫在外地,這次沒有特意歸來。所以平輩中只需要跟江崖藍跟米茵茵這對兄嫂見禮就成。
「我就說昨天你身上的酒氣是八哥故意潑的吧?你當時還不承認!」
敘禮過後,因為時已正午,濟北侯夫婦就留侄孫、侄孫婦用飯。這位叔公一生戎馬,但除了皮膚黑點外,長相居然很斯,跟晚輩說話也是和顏悅色——大概因為這個緣故,江天驂父子在他面前不是很拘束,雖然人比秦國公府敬茶時少,氛圍卻要活潑得多。
江崖霜跟秋曳瀾一答應留飯,江崖藍就朝他們擠眉弄眼,揶揄道,「你要真喝得一身酒氣,今兒還能起來?」
「誰說不能起來?」江崖霜淡定道,「我不會把酒勁化掉麼?」
「合著你內力就是為了化酒才練那麼刻苦的?」江崖藍立刻對濟北侯道,「祖父您聽聽,孫兒這武功不好,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孫兒酒量好呢?」
濟北侯撫著長鬚,淡笑著問歐老夫人:「你聽出來了沒有?」
歐老夫人不是尋常貴婦,她親祖父就是帶著歐家從馬賊成功轉型為朝廷命官的那位,自幼耳濡目染,剽悍非常,曾在濟北侯對北胡作戰受重傷時,披掛上陣,親手射殺了一名胡人首領為丈夫報仇——連秦國公都不敢小覷這位弟媳婦。
這麼凶殘的老夫人,偏偏子孫都不是很出色,心頭豈能不遺憾?此刻雖然聽出濟北侯話語裡調笑的意思,卻還是直截了當的訓斥孫兒:「酒囊飯袋一個,還好意思講?!」
「孫兒是好飲幾盞,但飯可沒多吃,酒囊也就算了,哪有飯袋?」江崖藍被祖母當眾數落,卻也不尷尬,仍舊笑嘻嘻的道。
秋曳瀾聞言朝他看了一眼,心想這一位倒是心寬,不然即使平常挨訓習慣了,當著新過門弟媳婦的面被罵成酒囊飯袋……總歸有點不自在吧?
但江崖藍渾然如無事。
不過歐老夫人並不買賬,冷著臉道:「還好意思講!」
「咳,十九已授翰林之職,這次成親會在家裡待多久?」濟北侯見老妻脾氣上來了很有不管不顧繼續發作下去的意思,趕忙扯開話題。
江崖霜心領神會,道:「回叔公的話,侄孫可在家裡歇五日。」
「說起來如今的翰林院……」濟北侯隨便找了個話題,開始跟江崖霜「認真」探討起來。
……晌午後,新婚夫婦才回到自己院子。
秋曳瀾累得經過庭院時連多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進屋後朝榻上一趴,死活不肯再起來:「明兒不用起早了吧?」
「不用不用。」江崖霜雖然也覺疲乏,但比她可好太多了,此刻還有精力從蘇合手中接過絞好的帕子替她擦臉,「父親母親不在京中;祖父只在逢年過節時才受禮;祖母那兒都是晌午小睡起來後才去的……而且咱們才成親,祖母一會肯定要打發人來說,讓咱們這段日子不用過去了。之前十四嫂、十六嫂她們才進門時就是這樣的,到你肯定也一樣!」
秋曳瀾又就著他手喝了半盞玫瑰露,感到精神好了點,便問:「那現在是不是沒事做了?」
「你想要做隨時都可以啊!」江崖霜立刻道——室中伺候的丫鬟們都紅了臉,不約而同放下手裡的東西,默默退了出去。
見狀秋曳瀾打了他一下:「我說正經事呢,你想哪去了!」
「就是正經事啊!」江崖霜詫異道,「雖然咱們家還沒分家,可以後我這院子就是你管著了,總得讓下人們都來拜見你一下,給你認一認臉吧?」
「……你說的是這個?」秋曳瀾愣道。
江崖霜一臉坦然道:「當然,不過你要是太累,明後日也沒什麼……嗯,你為什麼認為我說的不是正經事,你想到哪去了?!」
秋曳瀾無語的看著他,正要說什麼,房門卻被叩響,跟著是蘇合有些尷尬的稟告:「八少夫人那邊打發了人來,想跟郡主……想跟咱們少夫人說件事。」
「奇怪,八嫂向來最善解人意,這會這麼會打發人過來打擾咱們?」江崖霜聞言,狐疑的輕聲向秋曳瀾道,「你一會好好問問,是不是八哥又惹了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