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你好無情好殘忍你傷透了我的心! 文 / 繁朵
清晨,將軍府。
後院。
「吱呀」一聲,秋曳瀾推開窗,窗外庭中,三兩株桃花開得正好,紅艷艷的如霞似霰,軟風一吹,紛紛揚揚的花瓣就夾著薄霧,穿庭入戶,悄棲人頭。
她轉過身來,討好的替臥榻養傷的阮清巖拂去落在他肩上的一瓣花瓣,又拿帕子給他擦去花瓣上沾的露水:「表哥真是刻苦!」
阮清巖神情專注的盯著手裡的書卷,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話。
秋曳瀾並不氣餒,片刻後冬染端了藥進來,她忙上去接過,慇勤的吹涼一勺,喂到阮清巖唇邊:「表哥,該吃藥了。」
阮清巖往後避了避,放下書卷,卻看了眼秋曳瀾身後的冬染。
冬染很尷尬的笑:「這……郡主,要不還是婢子來服侍公子?」
秋曳瀾只好悻悻的把藥碗還給她。
片刻後,阮清巖喝完藥,秋曳瀾忙端起一小碟蜜餞遞上:「表哥含一顆?」
阮清巖重新拿起了書。
自始至終,連眼神都沒給過她一個。
——這還是從前溫柔體貼、關懷備至事事對她忍讓的阮表哥?!
「你當我我好欺負是不是?!兩天了!我錯也認了三五次了,《女則》什麼的抄也抄了,天天給你賠笑臉、處心積慮討好你——你還給我甩臉色?!」秋曳瀾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蜜餞,臉色漸漸陰沉下來,終於按捺不住開始發作,「怎麼你以為我沒辦法你了?!」
「郡主……」冬染一看情況不對,藥碗也無暇收拾了,趕緊上來試圖勸和。
但,冬染擔心的兄妹大戰卻沒有發生。
不但沒發生——秋曳瀾接下來的做法簡直不忍直視!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榻邊一把抱住阮清巖,就放聲大哭:「嗚嗚嗚……表哥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嘛!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好不好?!嗚嗚嗚……都說了我就你一個親表哥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你好無情好殘忍好無理取……呃不對重來——你好無情好殘忍你傷透了我的心你知道嗎……」
原本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模樣的阮清巖,整個人都呆掉了……
良久,他才輕歎著拍了拍秋曳瀾的手臂,語氣中充滿了敗給她節操的無力:「你能不能不這麼賴皮?」你以為你先聲奪人的抱著我哭,我就會忘記你這是又在玩「一哭二鬧三上吊」了嗎?!
「嗚嗚嗚……你居然還說我賴皮!」秋曳瀾一聽哭聲更大了,「連表哥你都這麼說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她鬆開阮清巖,「我看我出去跳荷花池算了!或者到門口去撞石獅、去買砒霜來拌飯……反正我不要活了!」
必殺三連招一出,阮清巖臉色赤橙黃綠青藍紫了好一陣,頹然撫額:「好好說話!老學那些無知的市井婦人做什麼!」
「就知道表哥你最疼我了!」秋曳瀾哭聲嘎然而止,三下五除二擦完臉,立刻像是根本沒有哭鬧這回事一樣,甜蜜蜜的道,「表哥你怎麼捨得老不理我嘛對不對?」
……阮清巖心裡亂七八糟,好不容易按捺住跳起來去找家法的衝動,咬牙切齒的質問:「前兩日路氏自盡,是你回去做的?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人命這等大事也敢沾手!這都是誰教你的?!」
秋曳瀾明媚的桃花眼無辜的眨了眨:「啊喲,這可不關我事,我就是跑回去嘲笑幾句來著。至於說路氏怎麼死的,恐怕我那伯父才清楚呢!」
阮清巖瞳孔微微一縮:「是麼?」
「康表姐跟我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曉得。」秋曳瀾不要臉的歪曲著事實,免得阮清巖知道她居然親身涉險去撞破秋孟敏弒母——要知道阮清巖這幾天都不睬她,原因只是為了她那天匆匆忙忙拖了康麗章回王府,沒跟他打招呼更沒徵得他同意而已……
要叫這護妹心切的表哥知道她是怎麼處心積慮刺激秋孟敏他們、又是怎麼得理不饒人的刻薄路氏的後事——絲毫不懼刺激過了頭,惹得秋孟敏父子跟她拚命——估計阮清巖不被她氣得吐血才怪!
果然阮清巖聽說是康麗章向她透露的,臉色略緩,哼道:「這女子心地並非良善,不見得可信。」
「表哥教訓的是!」秋曳瀾一臉贊同。
反正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這位阮表哥哄好,至於說轉過身來怎麼做——陽逢陰違這一套,她也不陌生嘛!
還對表妹的節操抱著最後幾分指望的阮清巖,被她溫馴可教的表象迷惑,心裡覺得好受了點,開口問起她掃墓的經過來。
秋曳瀾小心翼翼的觀察他臉色,揀不會刺激到他的說了,最後道:「……因為路上遇見了大哥,大哥一再叮囑讓我這次回來後,就搬回王府去住。」
這次掃墓,秋宏之被她氣得好幾次死去活來,當然不可能這麼叮囑她——就算真叮囑了,秋曳瀾不想回去住,也肯定不會理。她這麼說,無非是因為不想繼續住將軍府了。
畢竟之前搬過來,是擔心留在王府會遭害,也是想跳出王府後尋找出路。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不趁著大好局勢回去報仇雪恨、開疆拓土,難道繼續縮在將軍府嗎?
畢竟將軍府現在沒有女主人,哪怕鄧易也在這邊,時間長了還是免不了要被議論名節——秋曳瀾自己倒不在乎,但阮清巖可是江家看中的女婿人選——儘管秋曳瀾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阮清巖時,阮清巖神情平靜,但那一剎那他目光深處閃過的灼熱,讓秋曳瀾明白這個表哥對於做江家女婿也是很有興趣的。
既然如此,秋曳瀾當然不願意擋了他的路。
「理他做什麼?」阮清巖聽說她要回王府,才好看了點的臉色,頓時又不好看了,「祖父是你嫡親外祖父,你給長輩侍疾,誰能多嘴?!你若是怕人說閒話,回頭把鄧易打發走,我出去找個至交好友借住……」
「我倒覺得我這個大堂哥說的話也有道理:我終究是秋家人,老是住在這裡,實在不像話。」秋曳瀾趕緊道,「而且經過這次的事情,尤其路氏死了,王府哪裡還敢像以前一樣拿捏我?再說我真是好拿捏的人?」
你可是嗣孫啊!祖父病重,你居然想跑出去!你想被御史彈劾到死嗎?
秋曳瀾見阮清巖還要說什麼,忙轉移話題:「我要搬回去住,還請表哥幫我個忙——我不想用王府裡的家生子,打算自己買幾個下人補齊。不過這人我也沒買過,還得表哥給我掌一掌眼?」
阮清巖不上當,他面無表情道:「我還是不贊成你搬回去!不管路氏是怎麼死的,王府上下現在一定恨死了你!秋宏之為什麼喊你回去?還不是想讓你回去了好對付你?」
「我是那麼好對付的嗎?」秋曳瀾撒嬌的扯著他袖子來回搖,無恥的放嗲了嗓音嬌聲道,「再說秋宏之現在急於跟秋寅之爭奪世子位——秋寅之年紀雖然小,外家楊家可不是好惹的,秋宏之的妻族丁家可沒楊家勢大,往後他哪有什麼功夫找我的麻煩噢!我不給他添堵,他就該慶幸了!」
阮清巖冷笑著道:「你說的倒輕鬆!你是不是也想插一手?所以急著回去?」
「呃……」果然信用不夠用了嗎?秋曳瀾飛快的思索著這時候說什麼才能讓阮清巖相信自己?
「公子!公子!大喜!大喜啊!」正在室中氣氛漸漸有點尷尬的光景,迴廊上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隨著一迭聲的報喜,門被「砰」的推開,一個青衣家丁打頭衝進來,滿臉喜色洋溢,大聲嚷道,「恭喜公子高中杏榜第三十五名!」
室中原本的三人先都是一愣,隨即秋曳瀾與冬染面上都露出狂喜之色:「中了?!」
「杏榜第三十五名,錯不了的!小的親眼目睹,看得清清楚楚!」這青衣家丁正是今早打發去看榜的人——說起來被阮清巖晾了兩天的秋曳瀾,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跑到阮清巖內室來獻慇勤,也是因為今日會試的榜會貼出來,抱了實在哄不好阮清巖,好歹還有這事可以做垡子的打算。
結果兄妹兩個鬧起來,竟一起把這麼大的事給忘了!
現在聽家丁說了中榜,秋曳瀾頓時眉開眼笑,歡喜的對阮清巖道:「表哥,可要賞他們!」
「賞。」相比妹妹跟下人們的歡天喜地,阮清巖卻異常沉得住氣,雖然他此刻也是口角含笑,但遠談不上激動,只微微點了下頭,「冬染你去發賞錢。」
讓冬染帶著下人們出去,他跟著就轉向秋曳瀾,重提舊事,「關於你繼續住將軍府……」
「表哥你都中榜了,還怕我受委屈?」秋曳瀾不依的撒著嬌,「之前你只是舉人,他們都奈何不了咱們兄妹。如今你是貢士,馬上就會是進士……那邊以後誰還敢在明面上得罪我?」
阮清巖沉著臉:「私下裡呢?」
「那不是還有你嗎?」秋曳瀾甜甜的道,「難道我住過去了,你就不能給我出頭了?」
她聲音一低,「如今秋孟敏夫婦臥病,你又高中,我這時候回去,說是氣勢如虹也不為過!以後可就沒這樣的好事了——說句實話,表哥,我不可能在這裡住到出閣是吧?所以與其晚回去,不如選最好的時機回去!錯過現在,以後回去才更麻煩呢!」
好說歹說的,阮清巖才歎著氣交代:「一切小心!若有什麼不妥,就立刻回來……不要管旁人議論,以你安好為上,知道麼?」
「知道知道!」秋曳瀾頻頻點頭,正色道,「我可還要等著表哥你平步青雲之後,狐假虎威呢!委屈不了自己!」
……出了將軍府,看著已經蜂擁而來的訪客,秋曳瀾欣慰的鬆了口氣:「往後,阮家可不會沒親友走動了。」
「今兒真高興呀!」蘇合感歎,「連郡主說話聲音都比平常輕快了好多呢!」
「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也就輕快了。」秋曳瀾微瞇了眼,伸手掬了把從半卷車簾下照進來的春暉,愜意的道。
蘇合天真的道:「要是天天都能有這樣的喜事就好啦!」
春染跟夏染都笑了起來:「哪能天天春闈放榜呢?」
「雖然不能天天春闈放榜,但咱們可以找其他喜事來高興嘛!」秋曳瀾狡黠一笑,摸了摸蘇合的頭,嫣然道,「走!去拜見廉舅公他們——讓你們知道,為什麼之前不叫你們提太妃還有母妃的嫁妝的事兒!」
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這樣的好時好季好年華,她才不要那些討厭的人跟她一樣快樂享受呢!
以敵人的痛苦來建造的幸福快樂,才是真正的幸福快樂,更是幸福快樂的真諦——節操拮据、三觀不正的秋曳瀾,堅定的相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