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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文 / 繁朵

    二月末的夜裡,春風料峭,紫薇樹蔭裡影影幢幢,看不分明,只有秋曳瀾一雙眼睛灼灼明亮,帶著嘲弄靜靜的望出來。

    秋孟敏花了一點時間,才掩好門,轉過身來,臉上卻也沒什麼驚色,只淡淡的道:「早年聽說阮老將軍武藝超群,果然是將門虎女。我原來派在這兒的心腹?」

    「暈在那邊呢,知道伯父您栽培人手不易,怎麼捨得就這麼除掉?」秋曳瀾掩唇一笑,輕輕道。

    「你知道我不曾習過武,不妨過來一敘。」秋孟敏吹滅後門下掛著的燈,招呼道,「我想你三更半夜打暈我的手下,在這裡等我,既然沒有揭發,總該是有商有量的。」

    秋曳瀾施施然道:「敘是要敘的,但還是伯父您跟侄女走吧——今晚您都安排了些什麼,侄女也不知道,跟您走的話,侄女心裡怪不安的。」

    秋孟敏思忖了下,卻也不反對,隨秋曳瀾到了花園中三面環水的涼亭裡說話。

    「伯父可曾過河拆橋?」秋曳瀾在亭中站住,率先問道。

    秋孟敏淡淡的道:「這個你可以放心,母親她僅僅只是一片愛子之心,從來都沒想過要害誰。」

    「噢?」秋曳瀾不信,「您可是孝子,生母這麼去了,您肯不抓住機會坑侄女一把?」

    「當我傻的麼?」秋孟敏漠然道,「這主意是你給我出的,你豈會沒有後手?就算我猜不出來你的後手是什麼,也知道你如今有皇后撐腰,這事要不沾上你,倒容易息事寧人;若沾上你,皇后肯定會讓徹查……就算我自認手腳乾淨,可世事難料。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王位,我何必冒險?」

    他看向秋曳瀾,「你呢?你剛才居然只是一個人在等著我,而不是喊了一群人等我?這倒奇怪了。」

    秋曳瀾笑著道:「伯父您是聰明人,做您的侄女,怎麼敢太笨?侄女就帶了幾個丫鬟婆子回來,您呢,不知道侄女跟著外祖父學過些武藝,才粗心的叫侄女能在外頭等您!侄女要帶了能頂用的人手回來,伯父您的把柄,哪有那麼好抓?這王府落您手裡十來年了,侄女可沒信心揭露您之後,能全身而退!」

    秋孟敏注意到她說的是「全身而退」而不是「活著離開」,這意味著秋曳瀾即使認為王府處在他的掌控之下,但也有把握退走的,最多吃點虧而已。

    「開誠佈公吧。」秋孟敏心裡沉吟著,道,「如今四圍無人,也不必說虛的了,你出聲驚動我,必有用意——你想要什麼?」

    秋曳瀾道:「侄女哪裡敢跟您提什麼要求?只是侄女看到了不該看的,您是不是……該給侄女點什麼壓一壓驚呢?」

    「你既然瞞著我們學了武,看起來學得還不差,以有心算無心,若想要這府裡的誰死,這些日子不會沒有機會。」秋孟敏嘿然道,「你卻兜了個大圈子,不惜涉入二後之爭!無非就是覺得親自動手,對老夫人來說不夠殘酷,非要我來出面……我如了你的願,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這麼說的話,您確實成全了侄女這些日子以來夢寐以求的結果呢!」秋曳瀾輕輕笑了笑,道,「那這事就這麼揭過,您不把侄女捲進去,侄女也不會拿這事來拿捏您——不過有件事情侄女得問好了:路氏的後事,您打算怎麼辦?」

    秋孟敏哼了一聲:「你既然說我是孝子……」

    「別忘記她是王府棄妾!」秋曳瀾淡笑著打斷,「去年初冬,侄女的母妃過世,聽說後事簡薄無比,若非表哥的話,甚至寒酸到了比下人都不如的地步?伯父您該不會糊塗到了,讓路氏的後事越過侄女的母妃去吧?」

    「我的意思是,我既然是孝子……」秋孟敏面無表情道,「乍聞生母為了我而自盡,悲痛欲絕之下,臥榻不起、難以視事,也是理所當然!而你的堂兄弟都年輕、也沒經歷過這種大事,他們縱然有什麼疏忽,也值得原諒……等事情辦完後,我大概才能好吧。」

    秋曳瀾怔了一會,尋不出什麼破綻來,不禁失笑:「伯父好魄力,以前侄女還說您不是做大事的人,如今才曉得,是侄女年輕識淺,看走眼了!」

    「你到底打什麼主意直說罷。」秋孟敏既無得色也無惱色,平平靜靜的道。

    「侄女從帝子山回來時所挨的那頓打,您都看在眼裡了的。」秋曳瀾嫣然一笑,「這麼久了,才死了一個路氏。侄女這心裡的委屈翻騰起來,半夜睡不著,這可怎麼辦?」

    秋孟敏冷然道:「錦兒本就是你害的,自古以來殺人償命!你不過挨了一頓打,這也算委屈?」

    「路氏跟您說的?」秋曳瀾笑容轉淡,「那侄女的母妃之死又怎麼說?」

    秋孟敏譏誚道:「時過境遷的事,若無鐵證,就不要白費力氣了。」

    「侄女母妃的事可不是什麼小事啊!」秋曳瀾淡淡的道,「至於說證據,您怎麼知道侄女沒有?」

    「就算有,人也已經死了,你待如何?」秋孟敏看了眼路老夫人住的院子,冷靜的道,「你難道還能把她挫骨揚灰?」

    秋曳瀾沉吟了片刻,才道:「您是說,侄女只能吃這個虧?」

    「你不是已經拿捏住了麗兒?」秋孟敏哂道,「這樣,你以後要對你姑母做什麼,我也可以裝幾次糊塗……其他你就不要想了,我連生母尚且下得去手,對你讓步到這裡,已經是念著太妃的情面!」

    ……目送秋孟敏遠去,秋曳瀾又獨自在涼亭裡徘徊了一陣,才拂袖而去。

    次日天明後,隨著打水進內室伺候的翠眉一聲淒厲尖叫,整個西河王府都陷入一片混亂!

    因為受了廷杖正臥榻的秋孟敏,得知噩耗後,赤著腳,散著發,瘋了也似衝到生母的住處,看著已被移到榻上的冰涼遺體,不顧滿室狼藉,重重跌跪下來,痛呼了一聲:「娘——!」就此不省人事!

    這下子,王府更亂了!

    趁著這亂七八糟的光景,春染和夏染從花園涼亭下,將五花大綁、嘴裡還塞了東西的康麗章,悄悄架到秋曳瀾的屋子裡。

    「怎麼樣?」秋曳瀾笑吟吟的親手給她鬆了綁,又讓蘇合端來飯菜,看著狼吞虎嚥的康麗章,好心的提醒,「我就說把你騙到那裡綁上,絕對不是害你,而是為了你好嘛!你現在該相信我了吧?」

    「求表妹救救我們母女!」康麗章糊里糊塗被綁了一晚上,中間還聽到秋孟敏親口承認的驚心動魄之事——雖然這季節一晚上不換衣服不至於有味道,可她現在身上明顯一股尿臊氣,可見她被嚇成了什麼樣子!

    趁秋曳瀾說話的光景扒了兩口飯,有了點力氣,康麗章也管不上臉上傷口沒癒合了,一個頭磕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我哥哥罪有應得,表妹殺他是應該的。我跟母親從前也有許多得罪表妹的地方,可表妹既然助我識清了大舅舅的真面目,想也是可憐我們母女——求表妹開一開恩,救救我們!」

    秋曳瀾拖著下巴笑瞇瞇的道:「我拿什麼救你們?要不是之前蒙皇后娘娘多看了幾眼,昨兒個晚上我自己都未必能活下來!」

    「表妹您但有什麼差遣請儘管說!」康麗章聽出她這是拿架子——本來路老夫人沒了,康家母女沒了後.台,單是跟楊王妃結下來的仇怨,就夠她們坐立難安了。

    但秋孟敏這些年來一直順著路老夫人,偏心外甥、外甥女,不免讓康家母女覺得,哪怕沒了路老夫人,有他在,總不會看著楊王妃太過分。

    如今知道路老夫人竟是被秋孟敏騙死的,康麗章哪還敢指望這個舅舅?

    饒她城府深沉,此刻也不禁方寸大亂,什麼面子、什麼仇怨、什麼以後……她全不想了,上前抓著秋曳瀾的裙角苦苦哀求:「只要表妹肯給我們母女條活路,您要我們做什麼都成!」

    秋曳瀾似笑非笑:「活路是有,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走?」

    康麗章忙道:「表妹請說!」

    「回頭你找個機會單獨跟你大舅舅說,昨兒個晚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秋曳瀾話音未落,康麗章已嚇得鬆開她裙角,雙臂緊緊抱著胸,驚恐道:「那大舅舅不得反手滅了我的口?!」

    「如果他滅你的口,事情的真相就會被公佈出去呢?」秋曳瀾哼了一聲,「如果你不去這麼說,你大舅舅以為你不知道真相,興許不會怎麼樣你吧。但,別忘記你那大舅母,這些年來,被你們母女壓得多慘啊?你說她會放過你們?」

    她俯下身,也不嫌康麗章現在身上味道不好聞,湊在她耳畔輕輕的道,「昨晚你都聽見了,主意是我出的,可我是當著你那大舅母的面出的……當時你大舅舅可沒答應,你敢說你大舅舅最後採納了這法子,沒有你大舅母的挑唆在裡頭?」

    康麗章全身都在發抖,嘴唇哆嗦良久,才道:「可是……我……」

    「沒有可是。」秋曳瀾一攤手,無情的道,「活路我給你指了——你不去脅迫你大舅舅,往後你大舅母隨手就能捏死你們母女!你去脅迫你大舅舅,只要後手留得好……還怕他不護著你們?」

    說到這裡,她眼波一轉,提醒道,「你是在王府長大的,今年十七了吧?還沒說婆家,你說大舅母會給你說個什麼人?沒了路氏在,康姑媽、或你們康家,拗得過大舅母?我這個郡主,尚且被許了那麼個人,你說,你會被許給什麼樣的腌臢貨?!」

    打發走康麗章,蘇合等人連忙開窗透氣,又點起香爐到處熏,以驅散她帶進來的味道:「以前看表小姐怪能幹的,原來膽子也這麼小!」

    「她以前顯得膽子大,是因為倒霉的不是她。」秋曳瀾哼了一聲,「如今事情臨到她頭上了,頓時就露了底細了!」

    她思忖了會,問,「東西都預備好了嗎?」

    蘇合忙道:「都預備好了,郡主要看看嗎?」

    「不了,這些我也不是太懂……」秋曳瀾吐了口氣,目光沉沉的道,「這次主要是給母妃傳個好消息,東西什麼的,想來母妃也不會太在意吧!」

    雖然到現在她都沒弄清楚路老夫人到底是怎麼弄到幽眠香、又以此香算計了阮王妃與阮老將軍的,但至少這個直接害了阮王妃父女的人,已經死了。

    秋曳瀾覺得,自己應當去掃一回墓,給阮王妃報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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