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生活的迷茫 1 文 / 阮本新
不知是不是喝酒成誘因,第二天,芮敏行和林文曲就覺得全身有點發癢,有些不起眼的小紅點像傍晚天幕不時跳出來的星星,在臉頰脖頸處開始露頭。
於燕婷起床胡亂吃了點東西,在灰暗清冷的晨光中告辭要走。敏琳還想留,要芮敏行和林文曲也來幫勸,但於燕婷去意堅決,兩人心裡掛有調查計劃,勸留不賣力,就說送她到生產隊。於燕婷拒絕,說不想讓曹慧他們曉得她這些天的去向。兩人讓步說只送到看得見寨子的地方就回,於燕婷勉強同意,臨走時借了《外國民歌兩百首》,一再邀三人去串門。
兩人送於燕婷回來爬到寨口已是中午,旗桿上的黑木匣裡,一段新聞報道正近尾聲:……我英勇的人民邊防軍,正嚴陣以待,時刻準備迎頭痛擊膽敢入侵之敵!
邊防?入侵?痛擊!這些火爆的字眼撞擊撩撥著兩人的心房。芮敏行頓時覺得血湧血熱,把說話的聲音沖蕩得直打顫:「聽到不得,邊防遭入侵!莫非美國鬼子打過來了?真的要援越抗美?」
林文曲也倒抽幾口涼氣,有些疑惑地說:「早的時候不得聽說越南遭美國鬼子佔領嘛。」
芮敏行撓臉著急說:「我們只顧吃喝玩樂,哪個注意聽廣播。萬一就是這幾天從西貢打到河內了勒!我們快先去大隊找報紙看。」
林文曲撩起棉衣抓抓後腰,斜眼說:「你看你急得像曹劌樣嘍,才廣播的東西哪點看得到報紙?起碼等四五天!」
芮敏行不勝悵惘歎氣說:「這方盒盒的聲音跟蚊子叫差不多,哪像學校的高音喇叭!唉,我們要有個收音機就好囉!」
林文曲主張:「少講不切實際的話!我們去問一下老隊長,看他得到哪樣消息不得。」
光甲剛吃過飯,見他們跑來匆匆發問,笑說:「哪點是美帝,是蘇修的撲來捏死夫(勃列日涅夫)派兵侵略黑龍江珍寶島,都打兩天嘎!打不贏我們,退嘎!今天大隊來通知,民兵統統不准出門串親戚,說要準備打仗!」
「喲!要打仗!」芮敏行興奮無比,「通知報名不得?」
「還沒,隔得遠嘎!恐怕用不上我們這裡的人。」光甲估計。
芮敏行雙手在胸前搓,激動地說:「老隊長,要是叫報名,先跟我報一個!記倒勒!」
光甲吧嗒煙桿打量他幾眼,見怪不怪說:「國家有萬千的人!輪不到不滿十八歲的,文曲還差不多。」
林文曲抓抓臉,不管貧下中農老師知不知曉課本上的春秋人物,賣弄說:「他想當曹劌,做夢都在想打仗,跟他報虛歲!」
芮敏行不等老師眨眼反應林文曲的賣弄,忙問:「老隊長,我們生產隊咋不訂張報紙勒?」
光甲撓撓頭說:「聽廣播夠嘎!報紙黑麻麻的一片,不得聽廣播快,清爽!大隊的報紙都不得人看,搶去糊牆壁嘎!」
兩人像瞎子丟了棍無靠處,怏怏從光甲家出來,拐去他家豬圈撒了尿。
林文曲說:「我們只有天天按時聽廣播,關心下國家大事。調查的事往後推一下,等天氣再熱和點,好輕裝上陣。」
芮敏行點頭回應,心裡還在想報名的事,自語嘀咕:「要是要我們這種人就太好了!」
黃昏,在火塘邊開始做飯的敏琳見兩人坐立不安,像豬和牛靠樹倚牆磨皮擦癢樣的在扭動身子,手還不斷伸進衣服亂抓,就叫兩人到門口亮處,一看,就驚呼起來:「發漆瘡了!肯定的!滿臉的紅籽籽,眼睛都有些脬了!天!這咋辦?等我去問人。」
兩人對視,眼珠果然被發酵麵團樣的眼皮遮小了,心裡一發慌,更覺面皮發緊,似乎比剛才癢了。他們忙跑到房間拿鏡子自照,忍著癢不敢用指甲摳,畏畏縮縮撫著發麻的臉六神無主。
芮敏行跺腳急躁說:「早不發晚不發,偏在這關鍵時候出來害人!」
林文曲無奈自嘲:「這回參軍打槍瞄準就方便了!還不分左右眼!」
很快,敏琳帶著光甲、光權過來,光甲歪頭看了幾眼兩人的臉,有把握說:「漆瘡。還沒發惱火,扯藥草來熬水洗,七八天就好嘎!就是敏琳要隔遠點,莫惹倒。女脬起難看嘎!光權,快去快回!」
敏琳一聽,趕緊跑出房間在門外隔得遠遠的說:「從今天起,你們不要去廚房,我從窗子上送飯菜給你們。哦!不不,你們手摸過的碗筷,我一洗也要遭!」
光甲也退後幾步寬慰她:「等他們自做幾天吃,你白天來我們家,晚上回屋,也拿藥草水洗臉,莫跟他們照面。莫怕莫怕。」
芮敏行想到今後,摸著臉問:「老隊長,這些紅子子會化膿不?消了會不會留疤痕?」
光甲鄭重告誡:「莫摳破皮,破皮就難整嘎!一淌水脫皮,就有疤嘎!」
林文曲瞟瞟芮敏行已經脬得發亮的臉,恨恨說:「我們只有誓死忍住。而且這個找野菜的教訓必須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