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生活的迷茫 2 文 / 阮本新
蘇修這個社會主義陣營派生的帝國主義也是紙老虎,不經打,很快就讓芮敏行的強烈願望破滅。紙老虎十多天裡埋了些地雷,出動幾輪坦克和裝甲車衝鋒搶島都被擊退,還現過現在雪地裡死了一個中校和一個上校給全世界看。戰事就此偃旗息鼓,邊防恢復平靜。芮敏行和林文曲的臉也沒淌水脫皮,眼睛還原,皮膚光亮,跟「北國」小島一樣照舊生機勃勃,迎朝陽送晚霞。
一混,生產隊也開工了。光甲選晴天做了早請示,帶人放火開燒節前刀耕過的山坡。
那天天氣乾燥,很適合燒燬東西。男女社員一字兒排在山腳,帶柴刀的男社員從枯枝裡挑出一些鋤頭把粗細的丫枝,修整成帶叉的長棍發到每個人手中,作為待會兒翻撬燃燒不充分的草木的助燃工具。好幾個放火點很快有人攥著乾草把各就各位。光甲一聲令下,放火人貓腰敲燃火鐮,吹燃草把塞進鋪開的枯枝幹草下。一股股青煙剛才還像初出道的作秀澀女有些扭扭捏捏,轉眼就老辣成紅地毯上寬衣解帶的艷舞嫂娘。滿山遍坡濃煙密佈,火光沖天,乾草呼呼,枯木劈啪,山野陣陣呻吟哀叫,楚楚青山為人毀了容顏。遠山的輪廓隨著濃煙的聚散忽隱忽現,端著絕不後退半步的架勢和莊重,冷眼遙看飽含飢餓恐慌的烈焰鼠竄。三個蹙眉瞇眼的「惆悵客」也被貼地橫飛的煙霧隔開,忽而被撲面的煙氣沖歪了身子;忽而又在騰起的火光灼烤下掩面而退。
當太陽斷箭樣的光線平射過來,該燒的已經燒完。黑乎乎的山頭在夕陽殘照下,搖閃著灰燼銀白的微光,裊裊著焦木殘餘的藍煙。社員們扔掉叉頭已燒黑糊的撬火棍,男人去柴火庫扛柴,女人趁亮急急忙忙抓幾把豬草。第二天,過火的山土尚有餘溫,社員們踩著溫暖的泥土撒播小米種,掄鋤翻蓋,懷著吃細糧的夢想折騰好幾天才離開。
緊接著,光甲照例遙對虛空請示匯報,安排完當天的活路又預先知會,不日要把各家牛圈裡的糞草挑去田里,打響今年春耕備耕第一槍。芮敏行聽了,心裡不由得咯登一下,冒出想逃得遠遠的感覺。
即日,黑木匣傳出保島英雄孫某當了九大代表,從遙遠的烏蘇里江邊防站直奔京城參會。上台匯報英勇時,年事雖高魄力猶在的偉大領袖兩次站起來為他鼓掌!直把旗桿下兩個報國無門的小伙子撩撥得熱血翻滾,眼睛潤濕,一臉說不盡的羨慕失落憤。
芮敏行沉吟半晌,歎口氣說:「不得我們戲唱,我也實在不想挑牛糞!我在魚嶺灣看他們挑過,兩大團黑黢黢淌牛尿的糞草把腦殼夾在中間小跑,累得大口大口吸的都是臭氣!所以,我看,出去的事宜早不宜遲,你說呢?」
林文曲搖晃拄著的鋤頭把說「英雄所見略同。反正下鄉時都說是捏鋤頭把,我們就只好好學捏鋤頭把。至於挑牛糞嘛,當時不得聽講,我們只有曠課!但是,」他攤出手掌,只吐兩個字,「盤纏。」
芮敏行哼笑:「真是吃過牛肉的人,可見肉食者真的鄙啊!請接聽我的釜底抽薪、暗度陳倉、金蟬脫殼計!明天,逢趕場,到大隊領了四月份的生活費,去糧站只買五十斤米;後天,清明節,不出工,天不亮出發,遠走高飛,只給小敏琳留四塊錢一個字條。煙絲也焐好了,八角花椒古巴糖,酒氣煙氣帶甜味,噴香!抽起肯定不得講的。這回,一路上敞開抽,又不得人囉嗦,如何?」
「好好好,想得周到,算我未能遠謀。」林文曲連連點頭,接著攤出手掌,「糧票,出省還要全國糧票。我只有一張五斤的,存好久了,捨不得用!」
芮敏行有盤算地說:「夠了。我還有學校退的十三斤,本來打算留到二天回家路上用。這回先用我的,再用你的,實在不夠,再想辦法。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活人不會遭尿憋死!」
林文曲多想了一點點,不現實說:「要是在大隊打得到證明,到糧站就可再換點。」
芮敏行搶白他:「真是找廢話來說!走不走?」
「走,咋不走!」林文曲大聲回應,但又擔心,「敏琳會不會又說我把你帶壞了!其實我冤枉,真不該長你兩歲!」
芮敏行鼓起眼睛說:「字條我寫,和你不得干係!只是回來不好意思見老隊長他們倒是真的!」
林文曲歎氣贊同:「有時候,我真的巴不得老隊長他們不要對我們太客氣!應該像其他生產隊的貧下中農樣的,隨你出不出工、有吃無吃,一概不過問。他們樂得自由自在,想幹哪樣幹哪樣!」
芮敏行故意塞他一句:「你是不是總在想跟經常『各取所需』的那一幫子看齊?今天用魚鉤穿包谷釣雞,明天放田水捉魚,躲起打牙祭!反正是叫釣、叫捉,都不叫偷!」
不想林文曲聽岔了,認真問:「你是不是也感興趣?如果你磨子當枕頭,也想轉了,生活又不一樣了勒!」
芮敏行斜眼譏諷說:「我看你現在也和在學校反差大,看起《資本論》的時候,大道理一套一套;放下書,就喜歡盤算你們搞慣的那種革命行動!」
林文曲搖頭晃腦毫不理會說:「書,是要看的;打牙祭嘛,也是要想的,這就叫生活。」
芮敏行搶白說:「也叫革命的浪漫主義與革命的現實主義相結合,這樣說起更好聽!」
林文曲正色告誡:「哎哎哎,不要拿**用的比喻亂活學活用!嘴講滑了,危險!」
芮敏行也意識有一點走嘴,忙岔開:「後天,不管颳風下雨,落刀也要走!軍中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