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陌生的父親陌生的故鄉5 文 / 阮本新
兩個縣的分界就是高山深谷中一條十多米寬的小河。順著逼仄陡峭的巖山小道下到清澈見底的河邊,一座不高不寬的石拱斷橋橫在河中,黑褐色的苔蘚佈滿橋石。旁邊挨著一溜踩著過河的石頭墩子,一半浸水中,大小不一,一步一隔。
芮思齊看著橋歎口氣說:「還是不得接起!」他告訴兒子,這橋在他們當娃娃時就開修,中間這一拱修了垮,垮了修,就是接不上。擺到現在,還是跳著石墩過河。所以這條河也叫「跳墩河」。
芮敏行好奇地問原因,芮思齊說,橋是兩個縣的人按距離平均各自修到河中央接龍,中間橋墩是兩邊人搭伙壘修。每次為接龍橋墩的修偏或校正,是你主伙還是我主伙,都要扯皮打架下台。扯到漲大水沖垮了,過幾年又重來。
芮敏行聽了,朝四周看了看說:「這河又不深,修個橋光走人又不得車過,這些人可能認為作用不大划不來,在這高山深谷頭呆起又無聊,就乾脆扯皮玩。」
芮思齊附和兒子:「唔,是的。不重要就不上心,無聊就扯皮!有道理。你看問題是跟別人不一樣。」
一路上,芮思齊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不斷無話找話,不是真要引發什麼議論,尋找共識,而是本能驅使借此與兒子更接近。他不爭辯,完全跟兒子保持一致,父子感情也拉近了許多。同時他也發現,要誇對路這個識別力不低的年輕人必須有的放矢,來不得半點浮誇。芮敏行心裡雖然也認了,父親就是父親,但是總有一種對父親的不屑在阻止他,當面叫聲爸爸。父子倆就這樣心相通、面彆扭著,表裡不一同行。
石頭甜並不在河谷山上,爬上山頂,又拐爬了幾座山梁,芮思齊才指著不遠處半山腰上的村寨說:「看,到了,在那點。後頭那匹高山叫落家大坡。」
芮敏行應聲望過去,坐落山寨的那匹高山像個不見
看」書網軍事^奇樹,滿目階梯田園的美給鎮住了。
冬閒的小山村靜若處子般素雅端莊,房屋外面見不到胡亂晃動的東西。父子倆推開祖屋吱呀有聲的高門檻側門時,一股木炭火的熱氣混合著土煙味衝出來,糊在小木格窗戶上的白紙也像被驚動似的「皮噗」一聲,讓芮敏行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屋裡圍著小方桌吃飯的四個人一齊轉臉過來,還沒等父子倆開口,屋裡扎掃帚短辮、二十多歲的姑娘一下站起來,嘴裡含著吃的東西,熱情地高聲招呼:「哦唷!大哥來了不是?快進來!後頭那個是敏行哇?喲!長這麼高了是不是!快進來快進來!」
父子倆進屋放下包。芮敏行依次叫了公奶和思蓮孃,對最後一個看著他微笑的人雖猜到了,仍眨巴眼睛,思蓮忙介紹:「這個你要喊姑爹,在117地質隊,正在我們這點打鑽探找礦。」
等兒子叫過,芮思齊打量帶歉意說:「你就是曾成書哇?你們去年結婚,當哥的那種情況,實在站不攏來,請你一定多多諒解。」
思蓮搶著說:「你是身不由己,哪個會怪你。人家大嫂得信,給我們寄十塊錢不上算,又寄一對枕頭,實在夠意思嘍!」
為臣老漢一直瞇眼笑著,這時截住話頭說:「不要光說口水話,快拿碗來添飯。敏行過來挨公坐。」
思蓮表情誇張地大「哦」一聲跑去廚房,只比芮思齊年長十多歲的後母一直哂笑著,也跟了進去。
芮敏行尾隨進廚房,要找水洗手。儘管吃定量憑票證的城鎮居民與忙時吃干閒時吃稀的農民,彼此生活是半斤八兩,但畢竟生活環境衛生習慣不一樣。芮敏行小心思要顯擺一下城裡人的衛生習慣。思蓮一邊嘖嘖讚賞侄子愛乾淨,一邊歉意沒肥皂,從水缸裡舀了小半瓢水讓他就著潲水桶沖洗,並取下壁柱鐵釘上的一塊舊毛巾等著。接過思蓮遞給的黃褐色揩手毛巾,芮敏行感覺又潮濕又發膩發硬,怕反把手擦髒了,便做做樣子,趁思蓮轉身去拿碗,忙掛回漆黑的壁柱。他向後甩幾下手上的水漬,出來挨為臣老漢坐下,伸手在桌下佈滿灰燼的火盆上隨便烘了烘。
芮思齊挨妹夫坐下後趕兒子叫法對父親說:「公,我在竹陽買得有兩瓶竹陽大曲,開開來喝。」
為臣老漢擺擺拿筷子的手:「不,晚飯叫你家奶多炒幾個菜,炸點粑粑果來下酒,再喝。」說完,瞇彎的眼睛就一直不離芮敏行,毫不掩飾公見孫猶如貓見腥的喜愛,盤問他一些學校學習和在家的瑣事。
芮敏行一邊應答,一邊把蠟黃的筷子藏到桌下用手抹了抹筷尖才端碗。他瞟著桌上一缽黏稠的臘肉骨頭煮四季豆米,肚子雖餓卻有些嫌棄,只用筷尖夾干辣椒炒的干豇豆,在嘴裡慢慢磨著,直到後祖母把一盤新炒的蔥花雞蛋擺到他面前,才開始大口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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