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陌生的父親陌生的故鄉4 文 / 阮本新

    回家幾天來，比錢包被偷遭埋怨更讓芮思齊沮喪的是：兒子一直沒開口叫過他爸爸。據說男人們不論年紀大小，大多關注結果勝於過程。難怪世上前仆後繼著恨苦作舟，煩勤為徑，不擇手段要一夜暴富的夢想男。

    芮思齊和兒子，儘管已從陌生的親人漸漸變得熟稔起來，但是兒子沒對他喊出那聲久違的稱呼，熟悉等於沒結果。他雖然很在意兒子這一聲喊叫，卻毫無辦法。他當初給兒子取名，是希望兒子今後能像孔夫子指導的那樣，做個訥於言、敏於行的君子。而自己卻衝動忘記聖人言，老鼠逗貓「敏言」，惹是生非換來生命裡最深暗的陰影，長時間阻斷與兒子的早期接觸。父親缺漏兒子在成長過程中天真無邪的依靠依戀，兒子缺失如山如泉父愛的支撐浸潤，父子感情難免生疏背道，漸行漸遠，又反過來雪上加霜，妨礙彼此的相處。芮思齊幾天來，就總是在反覆咀嚼這枚苦果，失落失望溢於言表。

    相反，老天爺反倒開朗起來，連續幾天履行職責，降溫降雪完成季節氛圍後，這天一把就拉開了厚重的天幕。太陽像個在厚被窩裡蒙頭剛睡醒的嬰兒，憋著白紅白紅的臉蛋探頭一晃，就讓人感到可親可愛，忍不住想伸手去擰一把。地上的宿雪也終於等到了回家的機會，紛紛飄逸而去；屋簷上堅持斗寒的冰掛，也被陽光溫暖得大滴大滴地掉眼淚。泥濘的車道上，又響起汽車輪鏈嚓嚓扎地，喇叭長歡短急的聲音，撩撥得空包的芮思齊眼巴巴看著轉暖的天氣和舒展的遠山，心裡塞滿了如何完成探父之行的愁悶。

    房錦玉罵歸罵，埋怨歸埋怨，可私下還是東挪西借，把他去老家回農場的路費給湊齊了，並給公婆及小姑各準備了一塊衣料。

    芮思齊柳暗花明，感激之情又難以言表。為了省錢，他突然有了個新打算：老家石頭甜地處三縣交界處，從與魚嶺灣相鄰不過30公里的紫江縣城抄小路過去，也就七八十里地。小路中途有他的二姑媽家，他也多年沒去過了。如果上午從魚嶺灣坐車到鄰縣，走到姑媽家住一晚，第二天不消半天就可到家。與其花車費住宿費繞

    看書）>網同人『哪個曉得？」

    「用不著操心，**會有他的安排，到時候聽他的就行了。」

    「我是擔心你們年紀拖大了畢業出來，書讀得少，工作也不好找。」

    「人家**還不是不得在學校讀好久，照樣幹大事！」芮敏行不服氣反駁。最近，小青年耳濡目染內亂，心裡時常冒出些想幹大事能幹大事的怒放念頭，軍長已不是終極理想，甚至有時還無厘頭怒放，天是王大，他就是王二。

    「人家說，幾百年才出一個**，你們和他比不得！」芮思齊不知兒子的念想，見兒子隨口就拿這類大人物當標桿，心中擔憂不能明說，就委婉開導。

    「又不是跟他比，是學他！現在不學他學哪個？也只有他值得我們學！」芮敏行揣著他的輕狂念頭，擺出較真的架勢，傲氣十足頂回去。他有些明白父親說的不無道理，但自負不能輸給一個遭過的人。

    「雷鋒呢？」芮思齊小心翼翼地問。他想給兒子更換一個既上檔次又接地氣可以學的榜樣。

    「雷鋒！」芮敏行重音重複哼了一聲，孩子氣地說，「又不要我參軍，我憑哪樣學？」

    芮思齊聽出兒子內心的混亂與不滿，不想繼續跟兒子爭辯攀比和學習有啥兩樣，怕引起對立，破壞恢復還不完整的父子關係。沉默了一會兒，他歎口氣，換了一個家常點的話題：「你家公也是好幾年不得過來了，你還記得他的樣子不？」

    「咋記不得！豌豆角眼睛大鼻子，兩撇翹鬍子，笑起來一抖一抖的。」

    「你形容得還像。你家公就是脾氣暴得很！我小時候放牛割草割少了，他罵我好吃懶做，我才回一句嘴，他抄起鐮刀就朝我的腳桿砍，要不是我讓得快，腳桿上的傷疤更大。你看！」芮思齊撈起褲管，把小腿肚上的一道小傷疤指給兒子看。

    芮敏行瞟一眼，驚疑道：「咋會勒？他從來都是笑瞇瞇的，哪會這樣凶！」

    「你是他的稀奇寶貝，他當然笑瞇瞇的。每次寫信跟我都提到，我家孫崽腦筋靈光，二天肯定是個大雞腦殼！」

    「哪樣叫大雞腦殼？」芮敏行感興趣地問。

    「這是老家的一句土話，說一個人有本事，是個人物，就這樣比譬。」

    「哦。」芮敏行聽了，心中一動，這「大雞腦殼」一下砸進他育有狂妄種苗的心田，濺起一汪對祖父的好感和對老家的好奇。難道祖父有先見之明，第一個料到他將來是個有造就的人？他嘩嘩翻了幾頁書，醉翁之意說：「石頭，甜？莫非石頭真的是甜的？是哪樣樣子？我乾脆和你去看一下。」

    芮思齊一聽，睜大眼睛，見兒子不像開玩笑，不禁大喜過望：「那，你家公不曉得咋高興法！還有族中的平班老輩都認不倒，這回……」激動得一時沒有合適的詞語接下去。

    「如果錢不夠，就算了。」芮敏行口氣不迫切，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他想試試欲擒故縱。

    「不，不算！有辦法！有辦法的！」芮思齊主意沒想好，連忙先拋個結果穩住兒子。

    房錦玉在一旁打毛線聽父子倆說話，這時接話說：「反正是在家頭閒起，回老家去看下也好。我再去找人借五塊錢添起就夠了。」

    芮思齊阻止說：「不要再借了。如果敏行去，我就不從石頭甜坐車繞回農場了。我們兩父子去來都走路。回來又在紫江坐車，我就直接走竹陽，敏行中途在魚嶺灣下車就行了。」

    房錦玉心憂說：「幾天時間，來去都走路咋行？」

    芮敏行得意用計見效，更要落實心中的想法，哪會在乎這些，朗聲回應：「咋不行！走路算哪樣！我又不是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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