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老支書的覺悟（二） 文 / 不老的心
村東頭，我和老胖的家就在那邊。
改革開放分田到戶後，老胖家就分到了靠近自家門口處的一塊旱地。這原本是一塊自留地，只有百餘平方米，種水稻當然是不切實際了，平日裡老胖家都會種一些蔬菜，如西紅柿、馬鈴薯、豆角、南瓜之類的作物，有時為了最大化地增加土地使用效率，會在地埂上種一些甜瓜、菜瓜，而這就是我和老胖的最愛。那個年代沒什麼特別的水果，平日裡誰家的桃樹上結個桃，梨樹上長個梨，我們就會當個寶似的，等到了熟的時候我們就想著先下手為強。
這塊旱地給我和老胖兩家帶來了不小的實惠，更讓我難忘的是地頭上的那棵十多米高的梧桐樹。梧桐樹高大挺拔，樹幹有直插雲霄之勢，每到夏天，樹底下就是遮陰納涼的好去處。那個年代的我們過得很清貧但又悠然自得，想起小時候爺爺抱著我在梧桐樹下納涼，還一邊講給我講故事的時候，我就想著要是不長大就好了。
……
「老胖，你慢著點啊！」我在後面不停地喊著。
「天笑，你快看，那麼多的人！」老胖在一條小水溝前停了下來，再往前十多米就到旱地了。
此時老胖的媽媽，也就是我常稱呼的王阿姨，她正老淚縱橫地坐到了地上，身上的粗布衣服滿是泥土，原本衣服上就掉了色的花邊更是看不清了。那棵鬱鬱蔥蔥，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不知因何倒在了旱地裡，還把一排黃瓜架壓了個稀巴爛。
「這五個大人怎麼沒見過，一人手臂上還紋了身！」我對著老胖說。
老胖情緒開始激動，眼前的一幕讓他變得有些躁動：「天笑，他們在欺負我媽！」說著，老胖就要上前理論，我怕事情沒弄明白就複雜化，更擔心老胖吃大虧，就一把拉住了他，畢竟這五個年輕人一看那副熊樣，就知道多半是社會上的混混，用土話說，那就是痞子、流氓。
我準備找個老鄉問問明白，目光剛掃視了一下人群，就發現老支書悠然地坐在了架在水溝上的一塊板石上，正在那裡叼著個煙，翻雲吐霧。我心想：這老傢伙腿腳怎麼這麼麻利，這才多大點功夫，他就到了現場了，奇怪怎麼身旁還放了個枴杖？
此時王阿姨情緒失控，眼見
看」書網同人，手難有作為，我就兩隻手一起拽，這個時候我可不想好兄弟出個意外什麼的，於是說：「老胖，等等！老支書就是幾米開外坐在，我們找他出個面，也許……」
「他會放屁嗎？要去你自己去！」
我歎了口氣，還是希望以和為貴，就徑直向老支書走去，老胖也跟了過來，但始終和我保持著距離，我知道他不想見老支書，更不會指望他能幫上什麼忙，但多少抱些希望吧。
秀才也不知從哪裡過來的，可能擠在了人群中，我沒看見他。此時，他居然和老支書坐到了一起，還拿著一把折扇不停地給自己扇來扇去，還帶點風給老支書，正所謂一人扇多人涼，但我的第一反應是看這架勢有點狼狽為奸！
秀才開了口：「支書啊，您老也發個話啊，這不是兩家之間的矛盾啊，這是外鄉人挑釁咱本地人啊，常言道士可殺不可辱啊！」
老支書彎下腰隨手撿了個枝條，輕輕地撥了撥煙絲，覺得不夠，又從煙袋裡抖出點，再次加了進去，剛要把煙斗送進嘴裡，就對著腳下的水溝吐了口老痰。這一連串多餘的動作，慢悠悠，怡然自得，我都不知道怎麼來表述，這個節骨眼了還有心思喝茶嗎？
我特地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老胖，只見他不停地搖著頭，然後就飛快地往家裡跑去，我想去干預，但又離他有段距離，於是就打消了念頭，還是看看從老支書這邊有沒有突破口。
秀才見我來了便說了句：「侄兒，你怎麼也來了？」
「宋叔，到底怎麼回事啊？」我對著秀才問道。秀才 也姓宋，和我是本家，聽說他祖上和我太爺那一輩最親，是什麼堂兄弟，現在幾代過去了，按輩分排名都摸不著北了，不過他輩分應該比我大，見了他我喊聲叔就夠了。
「哎，幾個外鄉人說是老於家的梧桐樹長在了他們的祖墳上，要把梧桐樹砍掉！你說這不霸道嗎，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能把樹給拿走啊？要是**還在，看看他們還敢囂張，給你帶個高帽子還不整死你！」
帶高帽子那一句我聽起來有些彆扭，但無心理會，於是我說：「哦，是這樣啊！」說完我還特地看了一眼老支書，他依然神情自若，連個屁也放不了。
遠處領頭的黑衣男子高大魁梧，對著王阿姨上前就揪住了她的長髮，對著臉部就是一巴掌，直接把王阿姨撂倒在了地埂上，壓碎了一堆還未熟透的甜瓜。
秀才有些急了，破口大罵：「你這老不死的東西，我說你中庸是給你面子，看來你只配昏庸了！」說完，氣憤地離開了，頭也不回。
不知聽哪位長輩講過，中國的知識分子是有骨氣的，今天我終於深有體會。
「還秀才呢，高考了那麼多次都沒考上，還說我？」老支書抽了口煙，終於憋出一句話。
「馬大爺，您發句話啊，您是長輩，他們小輩多少會顧及您的面子；要是您制止了，那威望不就上去了嗎？」我也很著急，急著說了這麼一句長話。
老支書很鄙視地看著我。我想這老頭精著呢，剛才王阿姨被打了，他不是沒看到，所以更不會出面了。我有些絕望了，也不知所措。
旱地裡，我媽媽也在場，此時她正拿著手絹幫王阿姨擦拭著臉上的灰土還有口角上的血跡。
我剛想走，老支書就發話了：「娃啊，不是我不幫啊，要是再年輕二十歲，不，就算是年輕十歲，我就抄起傢伙跟他們上了。你看看我一把年紀，還拄著拐棍呢，且不說牙掉了，還老眼昏花，腿腳不便，都是要進棺材的人了，拿什麼資本和他們小年輕剛啊……」
媽的，就知道馬後炮，見我要走了，就屁話連篇，誰要你跟他們剛啊，還不是希望你說兩句公道話。再說了，平日裡不是看到你在茶館裡瞎扯，就是和一群老媽子眉來眼去的，啥時候看到你拄著枴杖了？不要臉！腐朽至極！倚老賣老！我心中暗自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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