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絕對權威 文 / 顏公上
晚上睡覺,公上一個人睡在床上很害怕,但他又不敢說出來,說出來怕顏碧玉也害怕。他心裡祈求父親不要投夢嚇他。
他吹熄了煤油燈,閉上眼睛,顏品文彷彿就在床前,淒慘地對他說:「兒呀,你要為我報仇呀,我死得冤呀。」
一會兒他又想到父親臨死前的慘狀:一根吊井繩套在樑柱上,一個人爬上去,沒有人來勸他,沒有人來救他,所以他死不甘心。
他聽說吊死的人眼睛是睜開的,舌頭要掉出來,看起來很嚇人。而且上吊後,替死鬼會在他腳下作揖,要他快點死,他死了,鬼才好去投胎轉世,如此等等。
想到這些,公上害怕極了,時不時又睜開眼看一眼,看父親會不會變成鬼站在床邊。時不時又往灶屋裡看,看父親的腳是否吊在灶屋的過門上。他什麼都未看見後,又閉上眼睛,想怎樣報仇。他想利用李之黑一早在白虎坡喊動工時在路上把他殺了。
但一想這不行,一是自己小,體力不夠,萬一殺不死李之黑怎麼辦?二是聽說公安破案很凶,連指紋、腳印都知道是誰的,萬一破了案,我家死兩個,他死一個,不值,何況他那條狗命怎麼能和我的命相比呢?
放火燒房子,不行,一是房子燃起來他要往外跑,燒不死他。二是害怕燒死其他人,三是連累李之白、顏懷良的房子要一起被燒掉,仇沒有報,還害了其他兩家人,這個辦法不行。他冥思苦想,一時之間尚無報仇的萬全之策。
公上不僅晚上怕鬼,自從父親死後,在家裡,他白天也怕。他和顏碧玉相依為命,顏碧玉每天從早到晚出工。公上便天天在家裡做家務、擔水、煮飯、撿柴、扯豬草、砍豬草,餵豬等。
公上每天起床,只要經過灶屋的過門,心裡就緊張、害怕,不由自主地抬頭往上看,看父親的腳是否掛在上面。
他煮飯和煮豬草,燒火、拉風箱是背對著顏品文上吊的地方,他拉幾下風箱便要回頭緊張地向後張望一下。
日復一日,數月過去了。
一天顏碧玉出早工回來,見公上在灶屋里拉風箱煮豬草,她站在顏品文上吊的地方「啊」了一聲就藏了起來。
公上聽見這聲音,嚇得丟脫風箱就往外拚命跑。顏碧玉彎著腰,捂著肚子,眼淚都笑出來了。
公上聽見三姐的笑聲,停了下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身子還在哆嗦,罵了一句「短命婆」。
顏碧玉見把公上嚇成這這樣,馬上止住了笑聲,她知道自己這麼做過分了,忙說道:「弟弟,是三姐不好,我以後不嚇你了。」從那以後,顏碧玉就再沒嚇過公上,並且對這個弟弟格外的疼愛。
農村清貧困苦,缺衣少糧和繁重的勞動,是常人難以承受的。按政策:憑工分分糧,副業只能餵豬,人多的最多喂二至三頭,人少的只能喂一頭。因為一個人只有一分自留地,豬養多了自然沒有東西喂。
雞、鴨、鵝,一個人只能養幾隻,養多了就是資本主義。豬一年只能養大一頭,自己不能吃,要交到公社一個專門殺豬的部門去,一頭豬返還一半的肉票,其它的按毛豬的價格收購。
農民就全靠這一頭豬的錢,添點新衣服、買點油鹽柴米。公上兩姐弟雖然是兩個人的口糧,但實際上只在生產隊分了一個半人的口糧。
顏碧玉因是富農子女,即使幹活再能幹,也只能算七分工分,貧下中農的婦女勞動則是七點五分。公上沒有出工,掙不到工分,口糧只有出工的一半。
父親未死前,按孝道,每個哥哥嫂嫂每年要交點糧食,現在父親死了,他們當然就沒有這個義務了。加上每家每戶都一樣——窮!根本沒有條件乃至有意幫助誰。每天早上吃紅苕湯,條件好的中午吃紅苕稀飯,晚上吃紅苕湯。
紅苕吃完了,
看書網都市(笑笑,老遠就罵道:「你們搞啥子搞?喊了動工這麼久了,到了都不動工。你們想不想吃飯,不想吃飯的就回去,啥子都離不開我?人要有自覺性嘛,我不來,你們是不是就不幹了?天天這麼罵都不進油鹽,臉皮比城牆倒拐拐都厚。太不像話了。」
華二旦的機會到了,等李之黑罵完,華二旦回罵道:「龜兒子天天叫食,叫慣了,他不叫食過不得。公上,走,跟著我一起挖土去。」
此時李之黑已經到了土邊,他本想給華二旦發火。看到公上在人群裡,雙眼看著公上:「顏公上,你來幹啥子?」
公上笑著說:「我來出工。」
「哪個喊你來的?」
公上見他語氣不對勁,也生硬地說:「是我自己想出工,不需要哪個喊?」
李之黑見公上不示弱,怒道:「你想出工到其他地方去?我這裡不需要你來出工。」
公上理論道:「我是這個生產隊的人,你憑啥子不准我出工?」
李之黑說:「憑啥子?憑政策!你沒有滿十八歲,就不准你出工!」
公上爭辯道:「那為啥子比我小的又在出工?」
李之黑說:「為啥子?他們是貧下中農,你是地富子女,就為這個?」
公上無語,急得說不出話。想了一下,責問道:「這是哪裡的政策,什麼時間規定的?」
李之黑得意地說:「這是公社規定的,你要問,去問大隊或公社。」
公上見李安元也來出工,便大聲問道:「李大隊長,是不是有這個政策?」
李安元不正面回答,直接朝土裡走去,說道:「我不曉得,你去問公社。」
他是大隊長,答應不曉得,既不得罪李之黑,也不得罪公上。他這樣回答,明顯是在為李之黑幫腔,讓公上卻找不到著落。公社有十多里路,一個農民,因為這點事,哪裡有膽子去找、去見公社幹部。
公上找不到說辭,便不說,站在華二旦左邊學挖土。
李之黑見公上不走,便又吼道:「曾慶良,他要挖等他挖,他挖了也不准給他記工分。」
這一句話才是絕對權威。飛揚跋扈、不可一世。曾慶良是記分員,是生產隊五個核心之一。五個核心是:隊長,會計,保管員,記分員,民兵隊長。只要李之黑一句話,沒有是非對錯,這四個人都會唯命是從。
曾慶良站在五米開外,他兒子樹根才十六歲便出工了,他見公上雖沒有點名說他兒子違反政策出工,但他知道公上是在拿他兒子說事,他心裡對公上極為不滿,嘴上卻說:「顏公上,你命這麼好,還出啥子工嘛?我們想在家裡耍都沒有這個福氣,你不是幹活路的命,你還是回去耍算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干了活也不給你記分,但他不明說。
別看不起這個小小的鳥隊長,別看不起這個小小的核心,在這塊土地上,他們是天!他們是地!權力要多大就有多大。一年四季,春種秋收,糧食和副業收入多少,除了他們知道外,只有天知道。
每家每戶從不記帳,也難以記帳。交了公糧後,按人頭分基本口糧和公分糧,剩下的糧食和副業收入從不公開,即使公開,老百娃也只知道他們報的數而難以知道實際數量。黑洞要多大就有多大。
見此狀況,華二旦小聲給公上說:「算了,他龜兒子兩個是穿的一條褲子,你還是回去算了,你也只有幾個月便滿十八歲了,等滿了過後再來出工,到時候看他龜兒子還有啥子說的?」
公上這一輩子第一次出工,做事,便被李之黑強行阻止了。
顏碧清一家在離城十多里路的城東鄉第三大隊第七生產小隊落了戶。顏碧清帶著四個幼小的兒女來到這裡,靠借用的一間草房和豬圈度日。她天天出工幹農活,劉金顯每個星期五回家,星期一早上一早便步行十多里路到單位上班。
公上在家裡呆不住,他在城裡去耍過幾次,每天都和劉忠顯、劉元顯他們出去玩。他到了城裡,就不想回家,回了家就想到城裡去,感覺城裡的生活如天堂,農村的生活像地獄。但走親戚是有次數的,去多了,人家自然不歡迎。
金秋時節,公上又進城了。當天晚上,他在城裡住了一夜,現在顏碧清有家了,他不好意思呆在親婆家,第二天他便到了顏碧清家裡。
顏碧清想到公上從小喪母,現又喪父,又不准出工幹活掙工分,心裡相當難受。為了滿足公上想在城裡找活幹的願望,她知道:只要是農民,在城裡任何地方都是找不到工作的。
任何工作,哪怕是最髒、最累、最苦的工作都必需是城市戶口,吃國家糧的。她和丈夫商量,叫劉金顯給婆婆說一句,把公上安在她們家裡干雜活,不要工錢,只管飯。
劉金顯是一個仁義厚道、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在弟兄排行占老大,他難以啟齒地給父母說了後,父親劉山登只好為難地同意。
公上得到這個消息後,喜出望外。到了親婆家裡,他處處小心翼翼,天天一大早就起來煮早飯、掃地。中午、晚上按時煮飯、洗碗。公上雖然嘴巴不甜,但因長相可愛,有禮貌,也討人喜歡。
一天晚上八點多鐘,公上像往常一樣,洗好碗,收拾好家務後,便出門去玩。他知道劉顯中、劉元顯、白治、劉泉明、李明華等人去了正在建設的東門沱江大橋玩去了,他想去找到他們一起玩。
此時天已漆黑,他順著公路走過竹器社,繞過三家菜農的草房。菜農是城市郊區的農民,每個生產隊一年四季只負責種蔬菜,按計劃指標供應給疏菜公司,國家按城鎮人口的配糧標準,配一半的糧食給每個菜農,故稱菜農。菜農的地位比城鎮人口低一半,比純農民又高一半。
公上剛走到東門的三岔路口,兩束強手電光朝他的臉上射來,照著他的眼睛,使他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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