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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憂愁來襲 文 / 劉異

    吃過中飯,大成和小根兄弟倆就動身回吳城,依華把他們送出了院門。她站在村頭目送著兄弟倆飛快地走遠,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後,她還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霎時間她又感到自己很疲倦,而且心裡頭有一種難受的滋味,就像有人欺負了她一樣。剛才陪那兄弟倆吃飯時,為了在大家面前掩飾住她煩躁不安的情緒,她一直在極力勉強自己高興,這時候心情就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她感到渾身癱軟,簡直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她那一慣都積極的想像,此時此刻也只是空空如也。

    她強打精神地問自己道:「章金亮怎麼不叫人來我家提親呢?」

    她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她認為一定是哪個方面出了差錯。假若把她和肖紅擺在一起,熟悉她們的男生誰都一定會挑選她做妻子。肖紅嗎?個頭不高且相貌也一般,只不過是讀了兩年私塾而已。可是她范依華呀,——她卻是九江女子師範學校的畢業生啊!依華絕對相信自己的感覺,她覺得章金亮原來是看中她了的——很可能是後來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她想。

    這個時候,依華小姐又感到自己很不甘心、很不服氣。無可奈何之下,她又在追憶著去年畢業回家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陽光火熱的夏日,依華一身學生的打扮,她下午從塗家埠搭客船回張家村。客船從修河順流而下,兩岸風景卻是春光美好。章金亮就坐在依華對面,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就一見如故,彷彿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因為他是吳城人,而且認識依華的兩個叔叔,又和大成是同學。於是他們就沒完沒了地交談,彼此熱情地互相瞭解一番。旁邊有幾個成年的乘客,都用一種反感的目光時不時地瞟他們一眼,好像認為他們簡直是不懂禮教、沒有羞恥一樣。可是他們全然不顧,完全一副旁若無人的態度。

    依華下船的時候,天色將晚。但是章金亮卻沒在吳城下船,他毅然決定送依華回家。這一來,他就得從范家村走二十公里路再返回家裡。一路上他幫依華拿行李,他把兩個硬皮箱子連起來挎在肩膀上,前面一個、後面一個,可走起路來就有點不方便——可是他非常樂意這麼做,儘管很吃力。不過他們總是聊得很開心,他也就沒覺得很累。依華小姐只顧愉快地和他說話,而對於他的幫助卻始終沒有道過一聲謝。她認為男生幫助女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根本用不上感激;假如一個男生連這點起碼的禮道都沒有,那他就一定是個笨蛋或傻瓜。不過到家後,她倒是沒有讓章金亮趕夜路回吳城,她要求爹娘留他住一夜。其實,即使她不搶先提出這個要求來,她的爹娘也會客氣地留下那位熱心幫助他們女兒的男生,並且要盛情款待他一番。

    雖然他並沒有對依華小姐表白過一句愛慕的話語,但是她覺得他對她有那個意思;她十分相信自己的這種判斷能力,就像知道一加一等於二那樣。而且,她對那個男生一見鍾情了——她尤其相信自己的這種直覺。她認為,人的直覺和算術題是一樣正確的。她十分肯定地下結論道:「我們已經相愛了!」

    並且他每每看她的時候,眼睛都是那麼的脈脈含情,這使得她更加信心百倍。她確定他也是和她一樣的——對她一見鍾情了。可是,既然他愛上了她,又為什麼不托媒來說親呀?她真是有點莫名其妙,這是她有生以來所遇到的最大一個疑問。

    依華小姐站在那裡正癡癡地凝神思索,

    /看書,網[奇幻kanshu?阻。那一天,她和自己喜歡的男生一起快活地、有說有笑地走了二十公里路,而且他們最後都說過:「二十公里太短了!」

    那天他穿一雙棕色洋皮鞋、白色紗襪,一件淺灰色學生褲,西式立翻領白色襯衫,胸前有五粒別緻的明扣。他的頭髮不算長,但是也不短,整整齊齊地從額頭梳向腦後。他總是喜歡和依華小姐肩並肩地走在一起,即便是在換一隻手提硬皮箱時,他就從左邊跳到她的右邊來了。她怎麼也忘不了那令人激動的時刻裡,她那種怦然心動的幸福感覺。

    「依華小姐,我們像不像《十八里相送》啊?」他突然有點認真地問道。

    「可我們倆並不是同窗呀!」依華這樣回答道,但過後有點後悔。

    他停住腳步,把他的硬皮箱隨手扔在地上;依華也站住了,出神地看著對方。他慢慢地走上前兩步,親切地擁抱了依華後很快又放開了,而且摟得一點兒也不緊密。但是依華小姐卻慌神了,哪怕她的膽子再大。

    「這是緣分!謝謝你,依華小姐!」

    他一說完,就轉身拎起了自己的硬皮箱,然後牽著依華的手繼續往前行。從這個時候開始,依華認為自己的終身有依靠了,那麼肯定地——稱心如意地認為自己有了幸福未來的依靠。

    「神啊!他就是上天派給我的白馬王子,只有我才配做他的可愛公主!」她得意洋洋地想道。

    依華覺得自己再也用不上考驗他,她也沒有那種疑神疑鬼的習慣。事實上,他待人忠厚,對任何人都滿懷善意。他對理想的生活和愛情同樣充滿嚮往,同時又非常看重孝道。在學校裡,大家都似乎難以理解他的人生觀。他幾乎和所有的青年人一樣有信仰和追求、有憧憬和夢想,但是他卻老在那些潮流的思想上徘徊、彷徨,甚至是停頓。他傾向於年輕的觀念,卻怎麼也不敢徹底違背傳統的禮教。他的思想總是受到一種束縛,可他倒認為他是自由之身。他喜歡琴棋書畫,尤其愛陸游的詩詞,但是對於大詩人的不幸婚姻居然感到膽戰心驚。

    依華小姐的眼光是——她看人只憑她的直覺反映。她的性格是多麼爽快、膽氣,就像那毫不含糊的春雷和傾盆而下的滂沱大雨;但是章金亮卻那麼誠懇、忠實——她認為這種人就是那田間的禾苗,完全需要雷雨的滋潤。她的胸懷頓時變得愈加博大,彷彿自己就像陽光雨露一樣,總愛那麼無私地呵護大自然中那些嬌嫩的生物。當然,依華也一直堅信他的媒人遲早有一天會跨進她家的大門。不過這種等待的時間太長,而且她也顯得十分被動。

    多年來,為依華小姐提親說媒的人不計其數,也不知怎麼的都統統被她頂過去了。儘管她已經過了出閣的年齡,但是她在這方面既傲慢又輕狂,一點都不把對像放在眼裡。也就是說,她從來都沒有過一次是認真對待的。不過這回,她確實在這方面動心了。可是現在——她動心了又有什麼作用呢?她憤憤不平地在心裡頭罵道:「無情的壞傢伙!」

    依華小姐還記得,就在上個月的一天,又有媒人上門來了。媒人一離開,父親就把她叫到堂屋裡,說了男方的情況——那條件的確是夠好的。坐在一旁的婁氏,她臉上一直都掛著滿意的微笑。可是依華卻要求和男方本人見上一面。婁氏大驚失色地說道:

    「哪有你們特意見面的道理啊?」

    「不見面——免談!」依華臉色一變地嚷起來。

    「你到底要嫁什麼樣的人家呀?」范老共又生氣又疼愛地問道。

    「爹,你要搞清楚呀,我不是嫁人家,是嫁老公!」依華一半認真一半撒嬌的語調說道。

    「好——好!我不管你了,我的事多得管不過來呢!」

    父親一說完就走了,她忽然就想到了章金亮。

    現在,依華小姐知道父親是慣著她來的;不過,她認為自己應該覺醒了。她再也不能把心事藏在自己的肚子裡,她應該把那個秘密告訴寵她、慣她的父親。即便是章家給肖家下了聘禮,但是聘禮是可以退回的,她想。她也相信父親有本事幫她解決那個問題,只要父親願意為她著想,只要父親願意丟失面子。

    「不可能!爹把面子看得比大洋還重要,他是絕對不肯替我去幫那種忙的。」她接上想道:「如果爹不幫忙,還有誰人能夠幫得了我呢?大成、小根是不錯,可是他們在這方面只會力不從心的。唉,要是他們聽錯了消息就好!可是他們說得清清楚楚,而且知道女方是肖紅,這還怎麼會錯呢?——百分之百沒有錯!」

    依華又憂愁起來,她還沒這麼憂愁過啊。她也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就像一位常勝將軍突然被敵人打敗了一樣。於是她很想拋開一切煩惱地睡一覺,只是怎麼也睡不著。

    最後,她猛然坐了起來。她暗自下決心道:「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要把我的私事向爹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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