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范家大土府 文 / 劉異
進了家門，第一位迎接他們的是依華的妹妹依珍小姐，她是依華和哥哥志華的後娘婁氏所生，今年只有十五歲。她絕對沒有姐姐那麼大膽、開放，但是在家裡也算得上一個活潑的女孩兒。她一見到兩位哥哥後，就要他們在天井間陪她踢毽子。他們進來之前，她就一個人在玩這種遊戲。兩位哥哥當然拗不過妹妹的執意邀請，結果他們兩個人合起來也玩不過妹妹，一盤接一盤地輸下去，便輪流給他們的妹妹喂饅。
依華小姐早跑到廚房，通知奶娘為那兩兄弟準備好吃的。奶娘一聽說，便連忙點頭答應，轉身就去後天井取來了曬乾的米粉，先用水浸濕，然後揉成一團。接著，她又跑去菜園裡弄來了蕎葉，洗乾淨後用刀切碎，再把它和在米粉裡重新揉合。幹完這些後，她便開始用干牛糞餅生火。等到鍋底熱了，她倒下一些菜籽油，用鍋鏟滿鍋都澆塗到油，接上就開始捏一把米粉，雙手合拍打成巴掌大的餅狀，再放到鍋上煎。就這樣一個一個地做好後放到熱鍋上煎，估計糰子下面煎硬殼了再翻一面。用不了多久，一鍋香噴噴的米糰子便煎熟了。另外，她還得再弄幾個好菜。
事實上，奶娘現在就是范家的老媽子。依華小姐一歲半時就死了親娘揚氏，便雇了這個奶娘來專門撫養她。范老共娶了婁氏後，奶娘就離開了范家。但是，五年過後她又再到范家來了，一直到現在都沒離開過。她是肖村的人，二十二歲時就開始守寡，只有一個兒子。她性格溫存，為人善懦，從來都受到范家人的敬重。加上她曾經做過依華小姐的奶娘，因此范家的人都幾乎不把她當下人看待。她就是肖紅的嬸子，因為肖紅經常來看嬸子，便和依華小姐做了好朋友。肖紅還在范家念過兩年私塾。她和依華是同年出生，她比依華大六個月。
其實，自從依華小姐出世後，這個大戶人家裡就開始發生了人丁衰敗的現象。當然這現象與她毫無關係，別人都說是范家這幢新建的大土府不吉淨。大土府是依華小姐出生的那年才竣工，前後花費了四年時間，其間曾經由於多種原因而幾次停工，故此造成差不多用了雙倍的時間才使大土府得以圓工的結果。
二十多年前，范家人丁興旺，全家大小三十二口人，而且已經是家財萬貫了。於是他們決定興建一幢三進大土府——當然，他們家完全具備辦這件大事的能力和條件。他們在村西頭選好了一塊空地，雇短工把地基填高了六尺，然後買了十八船紅石，先把地基圈了起來。接下來，他們又購進大量的木材、青磚、泥瓦等建築材料。入冬後，他們特意從吳城請來了一位姓郝的先生，為大土府開工擇定了一個好日子。
大土府開工後，基腳工程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地基下排了六十六組梅花樁，用去杉木料三百三十根，這些九尺長的木樁全部是人工用石硪打下去的；基石砌了三層，而這個地腳主要的支撐力量還是要靠那些梅花樁。這種基建的方式，都是本地泥水匠的傳統做法，並且他們只有這麼一種做法。而最費工夫的是那些門墩石、柱墩石，以及門檻石板、地腳線石板、壓方石板、壓簷石板和壓窗石板的雕刻。除了附近本地的石工外，還請來了安徽的石工匠。當然徽派的石雕藝術水平比當地可是強多了，因為當地的只會刻一些簡單的花紋，而徽派石工匠則把多種不同身份的人物都形象化地刻在石板上，栩
看書）（網:）仙俠kanshu。摔成兩截。這樣一來，余師傅滿以為東家只能另選上梁的吉日了。
誰知爭強好勝的范老共並不打算另選上梁的時日，他要木匠們立即趕做了一根中梁，抓緊時間畫梁後，在黃昏時候又重新上梁。眼見張家的人都在旁邊一直照管得特別認真，余師傅也只好另想主意。當中梁平穩地吊上去落入中柱的獅子口裡後，腰繫紅帶的余師傅坐在中樑上，他有意裝腔作勢地要拋下一把斧頭。
「下面有人嗎？」他一面唸咒語，一面高聲喊道。
揚氏正在下面聽見，急忙回答一聲：「沒有人。」
隨即一把鋼板斧被余師傅惡狠狠地扔了下來，這一招術叫「餓虎下山」，對東家極為不利。然而范家的人誰也不懂得這方面的文章。再說范老共，他也是一個不作興迷信的人。又到了次年的夏季，大土府終於竣工了，范家的三十一口人都高高興興地住了進去。當野菊花盛開時，依華小姐出世了。
一年半後，沒料到可怕的事情接連在大土府裡發生。打頭是揚氏突發急病死亡，兩個月後還未成親的范家老四被自己的牛頂死了；五個月後，范老彪的三歲女兒發高燒死亡，幾天後范老三剛出生的兒子夭折了。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范家就損失了四口人。次年開春，住在范家的兩個長工幹活時同時被雷電霹死。從此以後，長工們都不敢在大土府裡居住。范老彪和老三兩兄弟也找機會搬到吳城開店舖去了。范老共卻不信那個邪，儘管他死了妻子，卻一點都不害怕，從來也沒有拋棄大土府的想法。而他的兩個弟弟離開後，就連家裡的田地也送給了他。不過，自從他的兩個弟弟搬出去後，家裡一直都平安無事。然後，他就把婁氏娶進了門。婁氏生了依珍小姐後，就一直都不能生育。
在別人的眼裡，范老共家的那幢大土府則是一種衰敗的景象，儘管那大土府氣勢多麼宏偉，構造多麼豪華，而且在整個「十八聯圩」地方又是最大的一幢建築。甚至，關於大土府裡的可怕傳說一直就沒有間斷過。揚氏雖死，她的鬼魂卻往往會在房間裡出現，發出重病中那種痛苦的呻吟聲，這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捕風捉影地編造出來的。事實上，奶娘到范家後就一直住在揚氏住過的房間裡，她不但不害怕，而且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有什麼怪誕現象。
又有人在外面傳言，說大師傅在范家的大土府裡安了許多「犯」。婁氏嫁進范家後，她每次走進自己的房間時，就會有一隻小怪物從門背後伸出長長的嘴巴來，在她白皙的臉蛋上親吻一下後又不見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倒是有一次，范老共的心情特別好，就一時心血來潮地躲在門背後偷吻了婁氏。這一情景，碰巧被長工拐子看見了。
有一天，拐子討好賣乖地對范老共說道：「東家老闆啊，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我住在後間裡，老是在半夜時會聽見屋上有啪啦啪啦的響聲——」
「別胡說八道！」范老共反剪著雙手喝道。
「我認為那是好的徵兆。」拐子接著說：「屋上有響動，其實是東家老闆要發財了。」
范老共轉過身來，態度嚴肅地說道：「你這拐子，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竟連那點知識都不懂！那是熱脹冷縮的現象，柱木和梁木在受到氣溫和乾燥的影響後就會發裂，就會經常發出那種啪啪的響聲，夜深人靜時就更容易聽見，知道吧？」
儘管別人談到范家的大土府時，臉上都有一種恐懼感，這使得那規模宏偉的民間建築彷彿變成了一幢陰森可怕的鬼屋，從而使其失去了輝煌的榮光。但是，范老共一家卻從不覺得如此。他們都愛自己這象徵著富豪的家，並以此感到十分榮耀。出於一種向上的積極性，范老共又在自家辦起了私塾。不過那個從塗家埠請來的先生，他的為人卻不那麼厚道。學生們都為他編了一首順口溜：「先生先，把眼瞪；想吃肉，打學生。」兩年後，范老共一怒之下把先生趕走了，私塾也就沒有再辦下來。
快二十年過去了，如今人們對范家大土府的說法又有了轉變，認為大師傅在裡面安的「犯」三年內都自動消滅了，所以范老共一家才平平安安，年年發財。甚至連他的那兩個弟弟也有些想法，而他們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沒有福分在大土府裡居住。不過後來他們都在吳城也發展得不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打算。
現在，范老共一家——甚至包括奶娘、管賬的周潤伯和老長工拐子在內，大家都把這幢大土府簡直當成了自己的安樂窩，同時也是他們的一種驕傲。只是依華小姐，打她從學校回到家裡後，除了覺得生活十分舒服，她還感到一種寂寞，因此她總是要想方設法地為自己尋找去外面玩的機會。
本文由看書網小說（kanshu.）原創首發，閱讀最新章節請搜索「看書網」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