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冰聖雪山，埋葬情仇 文 / 張芷言
屋子裡很暖，四個很大的炭火盆分別放在屋子的四角，將整間屋子的空氣熏地暖烘烘的。寧霜受傷流產的身子經不住寒冷的侵襲，陸晞只得在用了這麼多炭火之後，還將整個玉城能找到的最好最暖和的被子都給寧霜蓋上。
千里雪飄，滿目蒼茫，北方的冬天，一如既往地寒冷，這個冬天，更甚，因為，寧霜的心裡，已經失去了賴以寄托和生存的信念。
「陸晞——」寧霜開口低喚，不敢相信如此沙啞的聲音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
「樓主，醒了？可覺得哪裡不適？」陸晞湊到跟前，頗為擔心地說著。
「有皇上的消息了嗎？」眼中沒有任何神采，或許心裡清楚，只是不願相信。
陸晞默然，她甚至不敢告訴寧霜，沈諾軒帶著的五百將士在冰聖山全軍覆沒，就連他們的屍體，也被連日來的大雪掩埋，找不到任何痕跡。
見陸晞不答，寧霜心中便明白，定然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找不到人，也無法發送消息。
「我要去找他。」沉默半晌，寧霜再次開口。
「樓主，那裡是冰聖山，冰雪覆蓋，天氣寒冷，況且，在雪凝國和……北晏國的交界處，危險之極。」陸晞勸著，從北晏皇宮回來以後，寧霜便一直昏迷著，現下剛醒，她竟然不敢在寧霜面前，提起那幾個字。
北晏國，顧流冰，那是寧霜心中的一根刺，一根永遠無法拔出的刺。
「對，所以我要去找他。如果他沒死，他一定等著我去救他，如果他……死了，那他也一定等著我去接他。所以，我要去。」寧霜的眼中閃過堅決。
其實，她的心裡還是有些隱隱的期望。沈諾軒是怎樣的一個人，別人不知，但是她知道地一清二楚，他能力很強，他一定知道該怎麼應變，即便是顧流冰給他出了一個兩難的選擇，他也一定知道怎麼破解。
所以，她看到的那一箭，也許並不是真的，他沒死，他等著她去救他。所以，她一定要去。
「好。」陸晞回答著，照顧著寧霜起身，孱弱的身子似乎經不起任何負荷，在這凜冽的北風中，搖搖欲墜，「等屬下安排馬車，送樓主過去。」
寧霜低頭，沒有做聲，等安排好馬車，不，不能，沈諾軒可能命懸一線，馬車太慢了，她不要馬車，更加不要陸晞安排好的馬車，她是去救她的丈夫，不是去遊山玩水，所以，她不要馬車。
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神情，等這陸晞離開，寧霜立即起身，看著床旁邊的案几上放著的七絕琴，走過去，將七絕琴裝進包袱裡放好，背在背上，直接出了門，來到了馬廄。
她不會騎馬，還曾經被梓瀟嘲笑過，可是那又如何？這一次，她能到達那冰聖雪山，一定能夠找到沈諾軒。
他不會死，一定不會！
挑了一匹稍矮的馬，寧霜握緊拳頭，一咬牙，藉著馬廄旁邊的欄杆翻身而上，騎在馬上，顧不得適應，馬鞭一揚，便朝著玉城門外衝了出去，隨後而來的歐陽凡雲，卻只看到了遠處消失的一抹背影，甚為熟悉。
「歐陽將軍，可有看到娘娘？」陸晞急匆匆地跑過來問著。
「娘娘醒了？不在房裡？那麼，方纔我看到的，想必是娘娘了……」歐陽將軍說著，可話還沒說完，便被陸晞打斷。
「娘娘要去冰聖山找皇上，她不會騎馬，快派人追過去，要不然會出事！」陸晞說著，自己也翻山上馬，朝著寧霜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歐陽凡雲聞言大驚，立即回身，調動人馬，留曾將軍在玉城防守，跟著也追了出去。
陰沉沉的天，北方的風像是夾著刀子，胯下的戰馬，被北風捲起的漫天飛雪掩住，只聽得狂吼嘶鳴，卻看不清身影。寧霜背著七絕琴，伏在馬背上，她不會騎馬，便只能死死地抓住韁繩。
逆風而行，手和臉，被洶湧而過的北方擦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可是，她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她只知道，沈諾軒一定在冰聖山等著她，這個信念支撐著她用最短的時間走過一段很長的路。
她沒有帶食物和水，她打定主意不眠不休，因為沈諾軒不能等，她能加不能等，她不信他已經死了，沒有親眼見到，她不會相信。
幾天的趕路，繞過杜將軍駐紮的地方，沒有進蓮城，直接從蓮城旁邊的小道穿過，冰聖山，就在眼前。那場廝殺的血污，被這漫天的飛雪掩埋打扮，滿目望去，儘是一片蒼茫的白色，看不到盡頭，只有雪地中露出的一角戰甲，閃著銀光，讓寧霜知道，這裡，的的確確曾經發生過一場戰爭。
馬不停，寧霜直接從馬上跳下，摔進雪地裡，陷下去，卻觸碰到一個堅硬而冰冷的物體，是盔甲，是東湘國士兵的盔甲，她認識。
再也沒有猶豫，她的身上除了一把琴什麼都沒有，徒手挖開埋在屍體身上的白雪，露出裡面死者的面容。身體冰冷，僵硬無比，看得出來已經氣絕多時，這是隨著沈諾軒出生入死的兄弟，卻為了救她而中了顧流冰的奸計，將大好性命葬於此處。
一個，不是，又一個，也不是，再一個，還不是……
東湘國的五百士兵驍勇善戰，兩天的時間，也不知道殺了多少敵人，這雪地裡埋著的，除了東湘國士兵，還有北晏國士兵。
第一千九百六十三個，沒有沈諾軒。
第兩千六百五十二個，不是沈諾軒。
第三千四百九十一個，還是沒發現沈諾軒。
當陸晞隨後趕到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那個身形孱弱的女子，在雪地裡，一具又一具地翻著滿地的屍體，被大雪掩埋的屍體早已經被寧霜徒手挖出，橫陳在雪地的各個地方，密密麻麻，沒有一處空隙，身上的盔甲映著白雪泛著刺眼的銀光。
可是寧霜不在乎，她似乎不知疲倦地翻找著，她相信，等她將所有的屍體都找出來，若沒有沈諾軒，那他就一定活著，若他真的死在了這裡，那麼，她就一定能夠找到他，不過是幾萬人而已，她就這麼找下去，總會找得到，不過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第四千三百二十七個……
當寧霜將手中這個人從雪地裡挖出來的那一瞬間，她便再也動彈不得。
熟悉的眉眼，冷峻的臉龐，緊緊抿著的嘴唇，銀白色的盔甲，還有……那穿胸而過的箭。
七哥……
忽然間，呼吸停滯，任憑風雪在自己的身上肆掠，卻找不到一絲絲感覺，冰涼的體溫，昭示著他已經死去多時，氣息全無。
「七哥，我來了。」寧霜的手，撫上沈諾軒的眉眼，劃過鼻樑，留戀在唇上，可惜，她再也聽不見，他低低地喚她「阿寧」，再也看不見，他用深邃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樣子。
「七哥……七哥……」心，好像被生生撕開，痛的無法呼吸，眼底閃過的冰冷和絕望，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七哥，你說過，永遠不會放開我的手，我說過，上天入地，我必跟著你。放心吧，很快，等我給你報了仇，我就來陪你。」一種毀滅的絕望開始在寧霜的心底滋生，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感覺，一片無盡的冷漠，傷心，悲痛，似乎都在這一刻，深埋在心底。
「皇后娘娘——」
身後傳來歐陽凡雲等人的呼喊，可是，她卻充耳不聞，身後背著七絕琴，也不知這麼孱弱的女子，到底哪裡來的力量，將已經氣絕身亡的沈諾軒從地上扶起來，一步一步，向著陸晞等人的方向走過去。
每一步，都走的那麼艱難，可是，卻堅定不移。臉上殘留的淚痕讓大家知道，皇后娘娘剛才那一刻的悲傷和絕望，可是現在……
「歐陽將軍，我找到皇上了。」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歐陽凡雲等幾個大男人，差點落下淚來。
他們多日沒有得到沈諾軒的消息，是從大局考慮，不能讓玉城空虛，卻從來也沒有人想過，要派人來這雪山上找尋，他們都忘記了，沈諾軒他也是人，他不是神，他也會有失敗和脆弱，他也可能會……死，所以，他們覺得，一直讓他們抬頭仰望的戰神，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他們沒有來。
可是，他們卻不敵一個女子，一雙原本用來撫琴的纖纖素手，早已經被大雪凍傷，翻找屍體時被盔甲劃開的手，此時已經鮮血淋漓，臉上，也被這風刀割裂了一道道口子，明明是狼狽不堪的模樣，可是，眾人卻覺得，這個女子，是那麼美麗，那麼地風華絕代。
當初皇城上的孤勇他們沒有看見，他們領著三十萬大軍在京都城外圍困，可那一晚的佳人傳奇，他們並非沒有聽過，原本以為是人們誇大其詞的讚美，可是如今，他相信，這個女子，真的能夠做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歐陽凡雲率先跪下，口中呼喊著。
身後跟著前來的兩百弟兄，隨即跪下，人不多，可這呼聲，卻在這狂野的雪地裡，傳地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起來吧，回玉城。」寧霜淡淡地開口吩咐，扶著沈諾軒的手卻沒有鬆開，直到把他送上歐陽凡雲他們帶來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