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冷漠清寒，死生執手 文 / 張芷言
百態人間，舊緒心頭落，自是難言，默默傷懷，心頭一諾雲天。
揮去偏偏又念，寒風起，雪漫山巔，心無主，不思不想，問誰哪堪無言。
流雲風起易散，愛能走多遠，叩問流年，孽海無涯甘願，今世情緣。
素絹紅顏賦，一字諾，幾分堅持，千般意，走到忘川，永遠相牽。
寧霜停筆，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張素箋，詩非詩，詞非詞，竟是連自己，也不知道在寫什麼，沉寂的思緒，無奈的情愁，都隨著沈諾軒的死，煙消雲散，什麼都不曾留下。
「樓主，歇著吧，不眠不休地趕到冰聖山，又不眠不休地陪著皇上的遺體回來，一雙手已經傷成這樣，又何必要寫字呢？」陸晞說著，低歎。
她永遠也忘不了在雪地裡看到寧霜時，她臉上的冷漠與絕望，那是一種即將隨之而去的絕望，就在她以為寧霜會痛哭，會爆發的時候，寧霜只是悄然轉身，給了眾人一個孤寂的背影，兩行清淚，便獨自吞下所有的情緒。
「把那些將軍們都叫過來吧。」寧霜說著，轉身，看著陸晞，不復之前的柔弱，她的身上，已經隱隱有了凌駕天下的氣勢。
「屬下這就去。」陸晞領命而去，將歐陽凡雲、曾將軍、秦將軍、李將軍、吳將軍……所有留守在玉城能夠獨擋一面的將軍全都叫來，除了領兵在外的杜將軍，其他的人，都到了。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眾人齊齊行禮，這是寧霜登上後位以來，如此多的武將，第一次以這麼隆重的方式，向自己行禮，她知道，這是因為，她不顧生命危險，在雪地裡，找到了他們的皇上，找到了沈諾軒。
「諸位將軍不必多禮，起來吧。」寧霜淡淡說著，「本宮知道，皇上，是眾位將士心中的戰神，是不敗的神話，眾位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本宮今日把大家叫來，就是想告訴大家，即便皇上不在了，皇上的心願，本宮一樣給他完成。皇上的仇，本宮替他報，皇上想要這天下江山，本宮就替他打下這個江山。行軍打仗的事情本宮婦道人家不懂，可你們懂，本宮今日只問一句，各位將軍，願不願意隨本宮一起，為皇上報仇，完成皇上的心願。」
「末將等願意，末將聽憑皇后娘娘吩咐，萬死不辭——」曾將軍性格豪爽，率先開口。他本就是十分敬佩皇上少年英雄，此番變故，他堂堂七尺男兒，在見到沈諾軒遺體的那一刻，忽然落淚。
「末將願意為皇上報仇，也願意追隨皇上打下這萬里江山，只是，末將不能憑著一腔熱血……所以，請皇后娘娘三思而後行。」歐陽凡雲雖然年輕，但到底是歐陽將軍的兒子，虎父無犬子，倒不是說他不相信寧霜，而是，時局複雜，由不得半點閃失。
「歐陽將軍請放心，本宮既然說了這話，就自然有本宮的考量，這江山只會是皇上的，誰也奪不走。」寧霜看著歐陽凡雲，冷漠而堅持。
「請皇后娘娘吩咐。」歐陽凡雲看著寧霜的眼睛，從裡面看到了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忽然間，他願意去相信，相信這個傳說中的奇女子，能夠創造奇跡。
隨著歐陽凡雲的話音落下，其他的幾個將軍，也都朝著寧霜點頭躬身，表示願意聽從差遣。
「很好，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聽我的。曾將軍，買棺槨，設靈堂，供奉皇上遺體，本宮要為皇上守靈七日，不必刻意昭告天下，但是本宮相信，各國的探子也都該知道了，此事交給你，務必辦妥。」寧霜開口吩咐著。
「請娘娘放心，末將一定買最好的棺槨，安放皇上遺體……」曾將軍說著，抱拳離去。
「歐陽將軍，我從北晏皇宮回來之後，聽陸晞說過，北晏國，現在已經被圍起來了是嗎？風亦舒率領二十萬大軍陳兵北晏南方，除此之外，東西方也各有大軍圍著，是嗎？」寧霜問道。
「是，東面是杜將軍的十萬大軍和雪凝國剩下的十萬大軍，西方是雲清國二十萬大軍，還有賁將軍的一千人馬，賁將軍也在那裡，北面，怡親王孤軍深入，一個人潛伏進了北晏國，想來是去救娘娘的……」歐陽凡雲說著，「娘娘可是有何打算？」
「既然是這樣，你們應該有辦法聯繫到他們。讓沈煜塵和賁啟軒都來玉城，邀請風亦舒也過來，讓他們盡快，有些事情，我做不到，他們卻可以做到。」寧霜低眉，說著。
她很清楚，她即便自身的能力再強，也不過是個女子，並非她妄自菲薄，很多事情，男人的威懾力，要比她的威懾力，強太多。
「末將馬上就去。」歐陽將軍說著，轉身離開。
「至於李將軍、秦將軍……玉城這幾日可能會發生很多事，會來很多人，這裡的防守，就交給你們了，無論如何，玉城不容有失。」寧霜說道。
「放心吧，皇后娘娘，皇上離開前……曾安排好一切，末將等，絕對不會讓皇上失望。」秦將軍說著，和剩下的人，也一起離開，屋子裡，頓時又只剩下了寧霜和陸晞兩個人。
「樓主，你是不是還有別的安排？」陸晞開口問道。
「沒錯，陸晞，有些事情，需要你走一趟，與北晏國的一戰，無可避免，我東湘國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也需要更多的人幫助，你回一趟總部，告訴他們，留下明亭坐鎮總部，晴空帶領部分弟兄在京都等候消息，其餘的堂主和使者，全都過來，我有重要事情交代。另外，去傳信去南竟國，把那邊的事情告訴權熙，留下諸葛瑾和莫子謙兩人在南竟國，權熙，必須來，皇上的遺體要運回京都，別人，我信不過。」寧霜說著，歎了口氣，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可是，好多事情已經來不及做了。
「可是，樓主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樓主身子大損，需要有人事事照料……」
「你忘了我也是醫者，你放心去吧，只要有七絕琴，這裡，還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更何況，顧流冰，他現在還不敢來。」寧霜說著，讓陸晞放心，她要做的還有很多，她絕對不會輕易讓人取了她的命。
「可我還是不放心，樓主，之前樓主失蹤，我已經讓瓔珞回到京都，此刻只需傳信給她，讓她安排便好，我留在這裡，照顧樓主。」陸晞堅持地說著，轉身出去，給遠在京都的瓔珞傳遞寧霜的消息。
寧霜一個人留在屋裡，終於，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她有自己的空間，之前不哭，是不想大家擔心，可是現在，她卻再也忍不住……偽裝了好久的堅強，在這一刻瓦解，心如刀絞，
七哥……七哥……
寧霜默默念著想著沈諾軒，腳步虛浮地走到床邊，此刻的沈諾軒，正安靜地躺在她的床上，就好像睡著了一樣，如果不是寧霜親自將沈諾軒從雪地裡挖出，她怎麼也不會相信，這就是說好要陪她天荒地老的七哥。
「七哥……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就算是死，你也不能拋下我一個人……」
似乎是訴說，又像是喃喃自語，低低的聲音被屋外的冰雪聲覆蓋，只有寧霜自己聽得見，也許，沈諾軒也能聽得見。
猶記得碧雲峰上的初見，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仗劍而來，獵殺猛虎，自此闖入她的生命中，一眼淪落。
猶記得小竹屋裡夜夜相守，日日相伴，相知相許，清俊冷逸的男子，為她敞開心扉，也解開她冰凍的心湖。
猶記得南竟皇宮他深夜來探，只為一句「定會守護你周全」的誓言，身負重傷，命懸一線，卻執手不忘。
猶記得滄州水患，患難與共，月下花前，松雨台上，定下執手不相負的誓言，他從未背棄，她從未忘記，是上天開了一個玩笑。
猶記得他星夜奔馳，從邊境到皇城，只為跟她說一句「別怕」，而此刻，她是多麼希望那個曾經對她地言淺笑的男子，能夠睜開燦若星辰的眸子，對她展顏一笑。
猶記得……
猶記得……
多少個猶記得，兩心相依，攜手共進，可是如今，都成了遙遠的一場夢境。
血紅的色澤從指尖滑落，緩緩伸出手，再一次撫上沈諾軒的臉龐，清淚從眼眶中一滴滴滑下，明知道早已經沒有了溫熱的氣息，可她還是忍不住，將手指一點點伸向沈諾軒的鼻尖。
「七哥，你知不知道，沒有你在我身邊，我連脆弱的資格都沒有。我怕……怕被那些人找到機會，東湘國是你守護了一輩子的家國，我不能讓它就這麼沒了，你放心，會很快的，很快的，等我為你報了仇，我就來陪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來找你。」寧霜低語，嘴角露出一抹淒美的笑意，伸出手，拂去臉上的淚珠，她的淚，只會在沈諾軒的面前流，從今以後，她只有恨，沒有淚。
「皇后娘娘，皇上的靈堂已經設好，請皇上龍體移駕——」曾將軍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寧霜聽了，起身，她不忍心把沈諾軒放進那麼冰冷的地方，可是，她沒有辦法。
「知道了，將皇上移過去吧，給本宮準備喪服，本宮要為皇上守靈。」依舊是淡漠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若非清楚地知道寧霜為沈諾軒做過的那些事，眾人只怕要以為，皇后娘娘，並非像傳說中的那樣，愛著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