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88章 花開堪折直須折(1) 文 / 鏡未磨
他從沒想過能娶到她,做夢都沒想到。不知是哪一句話打動她,終於肯嫁給他。
「唰」一聲響,店員將簾子拉開。
他應聲抬頭,她自簾子之後閃現出來,潔白的一身婚紗,映襯著她一張臉,那樣美。
滿身的華彩,剎那芳華,像是從海上來,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
連店員都要讚不絕口:「新娘太漂亮了。」
他輕輕瞇起眼來微笑,也覺得漂亮。
婚紗定下來了,接著要選禮服,中式西式的他都要。
卻想起錢夾忘到車上了,車子停在路對面的停車場裡,那裡有超市,回去的時候要買食材,來時就直接開過去了。
取一下不會花多少時間,她換禮物的當空他便可以回來。
跟她說一聲後跑去拿。
熙熙攘攘的大都市,每天是應接不暇的喧鬧與轟鳴。吵雜得人直想皺眉,彷彿心下慌然。
一抬頭,看到她,一身明艷的旗袍,很修身,將她的身型修飾得恰到好處。雖然有些瘦,卻像一枝幹梅,他從沒見哪個女人能把旗袍穿得那麼漂亮。
站到城市的街頭,大紅的顏色,像是一團火,燃燒在他的眼瞳中,如火如荼。
她也看到他了,所以笑起來,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就要走過來。
他隔著無數的車看著她,看出她的意圖,遠遠的衝她招手,喊破喉,告訴她等著他,不要過來。
可她像個不聽話的小孩子,還是執意的走過來,像要過來找他。
他驀然側首,那聲音自肺腑中發出來,震破天:「不要!」將他的胸腔都要震碎了。
她在一聲劇烈的撞擊之後飛起來,那樣明艷的色澤,彷彿是紅花滿天,又像是落英繽紛,劃出弧度後飄飄灑灑的落下來。
那樣黯然**的一場凋零,直讓他剎那間心死成灰。
他不管不顧的衝過去,兩頭的車子停下來,場面一片混亂。
只有他的世界靜寂無聲,隱隱啜泣,彷彿是在下雨,打在他的臉上,濕了一片。向她奔過去,她就躺到一片血泊中,那血已經自她的身體裡流出,蔓延開,像是一大片的海,把她整個人都浮了起來,輕飄飄的。
而她就安靜的躺在那裡,眼睛睜得大大的,仍舊看著他……他看到她還是那樣微微的笑著,臉上的笑意沒有變,眼角有一滴淚珠滑落。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她那樣,不疼麼?
他喉結微微顫抖,哽起來。
想起這些年許多次她精神錯亂,吵嚷有人喊她的名字,任何人都聽不到,就只她一個人聽得到。
瘋了一樣跑出來。
他滿世界的找她,很多次就看到她夾雜在這樣混亂的車流裡,看她穿著裙子,裙角飛揚,整個人淺薄得如同一片葉子,只要一陣風起,她便飛起來了。
他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過去將她抱在懷裡。
告訴她;「以後不能這麼嚇我……」
他次次都能把她尋回去,哪怕人流如織,哪怕紅塵喧囂。哪怕她比風輕,他也能將她攬到懷裡來。
可是,這一刻抱著她,看她微笑,只覺心被人掏空了。
那裡破出一個洞,過堂風呼呼的吹著,她微笑著離他而去。彷彿是要告訴他,既然是風,又如何抓得住,可以輕而易舉握在掌心裡呢?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有生之前第一次坐在街頭痛哭失聲。
那時的陽光暖極了,打在他的身上。可他懷裡的人冷透了,如冰封在他的心頭。
從沒怕過什麼,那一刻卻怕起來。
怕什麼呢?
只怕再與她相遇。
太痛心了……
夜已深,人未眠。
他抽了很多煙,嗓子幹得厲害,頭也疼得厲害。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去把電腦打開。
從不知道她為什麼落淚,想起她看過的片子,一部電視總會翻來覆去的看許多遍,每看一次淚流滿面,孜孜不倦……
他看到早晨,直到晨光灑向大地,躍過窗稜,照進書房的地板上,落下朦朦朧朧的一片光,輕得像灰。
男人說,他要走了,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女人笑著亦哭著,已然慌了神,卻極力保持鎮靜,說去吧,然後又問男人之後呢?什麼時候回來?她讓他說說看,說她很擅長等待的,問他一年?兩年?十年?總也不見男人回應,方問:不回來了嗎?
答案竟真的是不回來了……
他起身來到窗邊,一輪紅日昇起來,那種艷麗像血一樣,刺痛他的心。
她等不到那個人,知道那個人不會回來了。又不知如何回頭重新過活。她又傻又長情,除了等待,真的什麼都不擅長。當她終於意識到,再等不來什麼的時候,就只能這樣子終結。
他掐滅手裡最後一根煙,向外走去,一直不回頭的走到馬路上。
汽笛聲聲,城市的街頭永遠這樣喧鬧。
他停下來,轉身,用微笑望著那輛迎面而來的汽車,越走越近……
「你看,我長得可以吧,又有錢,家裡家外面面俱到,還肯對你百依百順,像我這樣按時歸家的好男人你上哪裡找去。撿到寶了都不知道……」
他跪在地下幫她穿鞋子,她一雙腳埋在那層層疊疊如雪的婚紗下面。說話時抬起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就因為之前店員一臉羨慕的對她說;「你真幸福,你看你老公對你多好,人長得還那麼帥。」
這一句被他聽到了,便這樣說。
是啊,他長得又帥,又有錢,家裡家外面面俱到,還肯對她百依百順,像他這樣按時歸家的好男人上哪裡找去呢?真是撿到寶了,她怎麼不知道……
可是,不能是他呢。
他想起那個日光鋪陳的瞬間,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汽車撞上來,他的五臟六腑彷彿碎裂了,那樣疼。
「啊……」
他猛然坐起身,呼呼的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汗,身上的睡衣也都濕透了。
女人坐起身,迷離著一雙眼問他:「怎麼了?做噩夢了?」
他只能呼呼的喘氣,心驚肉跳得厲害,半晌緩不過神來,只呆呆的看了她一眼,連話都說不出。
好半天,漸漸的找回一些神智。
才說:「沒事,做噩夢了,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女人看他滿頭是汗,是嚇得不輕。
問他:「做什麼噩夢了?」
他的臉一下白了,搖了搖頭,不知從何說起。
啞著嗓子說:「很長,好像夢了一生那麼長。」
由生到死,那是,他與她的一生一世。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陽光照進來,打在離宗政的白色襯衣上落下淡淡的影。靠在椅背上很安靜,漫不經心的盯著手裡一張紙片,雋秀剛勁的一行字,上節語課老師讓默寫言時想到的,是他最喜歡的一句詩詞。
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握著那紙箋的樣子很好看,明媚的陽光下彷彿搖曳生輝。
同學不知何時走過來,一伸手將他手裡的紙片奪了過去。
大聲念出來:「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抓著頭不解:「宗政,這詩什麼意思啊?」
離宗政嘴角揚起一絲深邃的弧度:「你這個智商怎麼懂,我就喜歡這一句。」
還真的不懂他,離宗政的腦子不比常人,簡直絕頂聰明。是班裡年紀最小的,平均要小三歲。自然不是上學早,不可能奶沒斷利索就上學了,聽說是跳級上來的,小學跳過,初中也跳過,到高中學習成績仍舊遙遙領先,按理說再跳也沒有問題,卻不動彈了。
只是學起來輕鬆,別人聽課的時候他可能在睡覺,但老師不管他。最後總能考出好成績的人,走到哪裡都是嬌子。
同學把紙片扔回他的桌子上,呼喝著:「下去吧,馬上上課了。」
做完指定項目,體育老師一聲哨響,原地解散。
一件運動服外套就兜頭灌到秦暖的身上來。
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的,只氣息都聞得出,懷疑離宗政是不是男生,人家運動一天,一身汗臭,他的外套仍能一塵不染,芳香適宜。
離宗政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拿著,我去打球。」
秦暖扯下他的外套抱在懷裡,問他:「你每天是不是打香水?」
離宗政撇了下嘴笑笑:「你懂什麼,我那是體香。」
大男人還體香呢,不要臉,所以招蜂引蝶的。
秦暖直接將離宗政的外套穿到身上,快搭到膝蓋上,像一件大袍子。秦暖一米六六,不是特別矮,但離宗政太高了,秦暖目測,覺得他快長到一米八了。不過他年紀小,男孩子總還要再長一長。
她穿著離宗政的衣服滿校園的晃,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都知道她是離宗政的姐姐,不同姓,更不是一個父母生的。可是離宗政寄人籬下,住秦暖家裡,甚至有同學揣測離宗政是過繼給秦家了。
有熟悉內情的人說不然,離宗政是家裡的獨子,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少爺,哪捨得過繼給別人。而且秦家不缺獨步天下的公子哥,秦涼就算一個。
這種姐弟關係也是秦暖四處張揚的,離宗政可從來不這樣說,更沒叫過她一聲姐姐。
秦暖去校園超市買水喝,拿上兩瓶遞給小如一瓶,付上錢走人。
小如問他:「不給離宗政買一瓶?」
秦暖擰開蓋子,哼了聲:「哪用得著我們管,渴不死他。」轉首看小如,有些好笑;「你不會喜歡離宗政那個傢伙吧?」
小如臉一紅,卻絕口否認:「別亂說,我怎麼可能。」
秦暖就說:「不喜歡他就對了,離宗政那種花花公子,只會禍害女人。」
下課鈴聲一響,揮汗如雨的男生打完球頂著**的腦袋上來。
在下面洗了頭髮,連襯衣領子都濕透了。
離宗政才走到樓梯口,被幾個漂亮女人攔住,紛紛把水遞上去。
七嘴八舌,說他那幾個三分球投的實在太帥了。
離宗政隨意抽來一瓶喝,只怕哪一張臉都沒看到。
那個女人卻彷彿中了頭彩,已經哇哇的叫起來。
秦暖抱著語作業本從辦公室裡出來,遠遠看到那裡一團吵鬧。
走幾步,身後有人膩上來,手臂已經搭到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手帶進懷裡。
暖熱的耳語撲上來:「暖暖,我來幫你拿?」
秦暖目不斜視,肩膀聳動甩開他的手。
連語氣都很周正:「叫姐姐。」
離宗政「切」了聲,只說:「黃毛丫頭。」
下午放學,秦暖收拾書包時,離宗政走過來。
「我外套。」
秦暖將皮扔給他。
問他:「不回家?」
離宗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送朋友。」
秦暖又要罵他:「花花公子。」
看他懶洋洋的掂著外套出去,那背景修長挺拔,哪裡像個十五六歲的青蔥少年。走在整個校園中都是格調出眾的,即便都穿著校服,那種如海淹,如火吞的氣勢,秦暖自己走在裡面,都覺得渺小到微不可尋。只要離宗政走在其中,卻仍能一眼看到。覺得他可真是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