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63章 反咬一口(2) 文 / 鏡未磨
江南早在那個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樣的混帳事!可是想彌補已經來不及,豈不知她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年打的那場官司,她拼盡氣力,用所有心血換來的,是一生都贖不完的罪孽深重。
即便不用誰來討伐,她也會責備自己一輩子。想像著總有一天要還回去,而這一天竟也真真切切的到來了。
所以那一晚看著薄南風,心裡那麼難過悲傷,卻還是無從恨起。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面對薄南風整個被毀掉的人生,她有什麼資格恨人?
當年真是太年輕魯莽了,什麼都不懂,一心只以為能打贏官司就好,所以才會草菅人命。中間多少弄虛作假,不擇手段,她再清楚不過,卻從來沒想過,那樣做了會毀掉多少人的一生?
那一晚薄南風眼眸腥紅地盯緊她,像要將她吞進肺腑中咬碎嚼爛,她望著他能想起的,就是那些年他活得是怎麼樣的人不人鬼不鬼。就像他自己說的,能活下來,已是很不容易了。
那些疼痛不堪,生不如死,她都懂得。而這一切,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江南的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樣子,本不該說下去了,只是停不下。像潮水一樣翻漲出來,是她這些年最最難以承受的悔不當初。
「別人都覺得幾年前那一個官司我打得真是幸運,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怎樣的煎熬。那個官司打完,我真的怕了,負罪感如影隨形,怎麼也無法拜託的陰影。所以每個案子拿到手裡,都要翻一翻以前那些警示,都想要較真的做好,知道自己曾經做錯了,便不能再錯下去。那一家人的性命……就毀在我的手上……」
江南抬起雙手打量,映著燈光本來潔白如玉的一雙手,在她看來卻是鮮血淋淋的。那一年雖然沒有親見,卻知道薄家人死得慘淡……而如今,這一雙手就要沾上她最愛的人的血液。
薄南風已然是被殘忍地趕推到了沒路上,沒了回頭的餘地。江南不敢想,如今的薄南風是不是踏上了一條比之前更晦澀不已的苦難征程?還能否硬著脊樑,咬緊牙關像從前一樣掙扎著想要保住一條命?
可薄南風說過,他累了,再不想像那樣生不如死的活著。
江南嗚咽得更加厲害,緊緊抓著自己的上衣前襟,覺得心口沉悶窒息,宛如壓著千金。她很害怕,怕他的報復到這裡已經算是盡頭了……
倒希望薄南風恨她一些,再恨她一些,就會留著那條命來討伐,像許多年前那樣。因為不能死,所以無論多少艱難險阻,他都活下來了。
紀夢溪走過來抱住她,怎麼也沒想到,江南這些年一直罪惡加身,背負著這些原本不屬於她的擔子。
嗓音啞了下,輕撫她的背:「不是你的錯,當年也不是你的錯……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江南伸手環住他的腰抱緊,很需要一些溫暖來融化她僵冷的身軀,就像她一直想用自己溫暖的心來融化薄南風內心的那些仇恨一樣。
一天以來的平靜迴光返照一般,終於到了瀕臨滅亡的一刻。內心源源不絕的恐懼洪荒似的爆發出,她怕得幾乎瑟瑟發抖。
從薄南風沒入窗外茫茫夜色中開始,她的全身就一直顫抖不停,從來沒有這樣怕過。即便無數次想像著,那個與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某個夜晚醒來,或許伸手就將她掐死了,以此了斷他們之間的仇恨。也一刻未曾真的怕過。她明知道他恨著她!到她身邊來,一定是為著復仇而來的。
只是,薄南風永遠不會知道,在遇到他之前,江南曾無數次的夢到他,那個光影中模糊不清的小男孩兒,就在她的夢裡逃生奔跑,在一段曲折且不見光的迷宮裡奔跑著,最後總以各種驚忪的模樣死在她的面前……是對她罪惡的指控,從不曾忘記,所以輕而易舉想起來,再輕而易舉的認出他。
那個對她哭訴不止,講述慘痛經歷的男人,就是她用心靈找了又找,許多年前欠下的債。
江南覺得,那一段暗不見光的迷宮更像是她負罪的心境,而薄南風就被她潛意識藏在那段時空裡。這些年她的心靈一直在下意識找尋那個孩子,下意識期盼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算是對她一絲絲的撫慰。
即便那一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卻跟她永遠都有關係。
才發現,薄南風一直都在她的心裡,已經很多年了,無論以哪種模樣存在著。
薄南風說他見過她無數次,她又何償不是見了他無數次。夢裡,夢外。
當那一晚猛然發現薄南風就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兒的時候,覺得彌足珍貴又痛徹心扉,就是這樣一個人,她似乎找了很久很久。找不到,只怕是要死不冥目的。原來就在她手邊,怎麼可能不想要好好的珍惜他一輩子。
有些事總是那樣遲,遲到他嘗盡各種心酸疾苦,她才終於將他給遇上了。多麼不易得來的,又怎麼會嫌棄他?江南覺得薄南風是老天賜予她的最好的贖罪機會,當年的悲劇的確無法挽回了,卻至少還有他……這一回哪怕失去全世界,也要好好珍惜。薄南風活著來到她身邊,於她整個人生而言,就是最大最好的慰藉。
那天在ktv,她唱到喉嚨沙啞,唱到聲嘶力竭,不是無緣無故的發神精。知道再說什麼都是遲了,但那聲「對不起」在她心裡深埋了很久,就是想對他說,想對他一家人說……那一天終於有機會說出來。
薄南風罵她是「傻媳婦」,江南可一點兒都不傻。她知道他心裡怎麼想,她只是甘願當個傻子,一股腦的把熱情都給他,毫無防備的都給他,哪怕最後一刻她要死在他的手裡。至少那些年他吃盡的苦頭,她可以補一些溫暖和關愛給他,即便微薄,卻是她力所能及能做的事。
江南哭得厲害,只是沒想到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沒了退路。
「紀夢溪,薄南風一定會死對不對?就算他回來自首,你們依舊會判他死刑對不對?」
紀夢溪知道她怕什麼,如今的薄南風無論怎樣,似乎都真的很難活。案件是他親手調查的,那樣厚的案底,幾乎招招致命。
微微頜首看天花板,告訴她:「別胡思亂想,沒有那樣的事。要真是害怕又虧欠,就把他的孩子好好的生下來。要是連你自己都不好了,孩子怎麼可能會好?」
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沒想到沈書意就等在樓門口。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紀夢溪聽到聲音抬頭望過去,手中的煙已經點著:「知道晚了,還等在這裡?」疲憊得眼皮都要抬不起,走過來:「很晚了,回去吧。」
沈書意看著他,沒有幾天的時間,紀夢溪明顯瘦了很多。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在忙什麼,只知道整個人都很焦躁。有的時候打電話都能聽出情緒低落,沈書意之前一直在外地,今晚剛回來,就跑過來看看。
「我聽說景陽集團垮掉了,薄南風也跑了。」
紀夢溪彈掉一截煙灰,淡淡的瞇起眸子。
「這麼晚了跑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我什麼都知道,一樣也不比你少。真的太晚了,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沈書意拉住他,從沒見過紀夢溪精神極度頹廢蕭條的時候。這是個時時刻刻都能風度翩然的世家子。
咬了咬牙:「是因為江南的事麼,你才這麼難過?」
紀夢溪側首盯緊她,毫無避及。
「是,你不是什麼都知道。」
沈書意打了一個冷戰,木訥的放開他。按理說她和江南要算水火不容的,簡直理由充備。可她下意識不希望江南變得這麼慘淡,就知道紀夢溪本就堅定不移的心,會再次柔軟的化成水。他對江南根本毫無抵抗,就像現在這樣,情緒完全被她影響到。
不等兩個人說話,紀夢溪的電話響起來。
這麼晚了,想不出誰會打來。
等著掏出來,發現是個陌生號碼,當著沈書意的面接起來。
「喂,你好。哪位?」
是一個女人。
聲音十分溫和:「紀法官你好,我是薄南風的秘書白子仙,我有東西寄到你的郵箱裡去了,提醒紀法官一下,別忘記了接收……」話語很簡單,其他的沒有多說,直接掛斷了。
紀夢溪神色立刻變得凝重,不像之前那麼奄奄一息了。
沈書意擔心的望著他:「有事情?」
紀夢溪轉身往樓裡走,步伐大而急迫。告訴她:「我有工作,你先回去吧。」
一進家門,鞋子沒來得及脫掉,直接去開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果然有新郵件的提示,將壓縮件打開……
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遷和轉機,不得不歎,薄南風小小年紀,做事實在周全縝密。而且是個十足的恐怖人物,這樣的男人得罪了,就是禍。
馬上給工作組的其他幾個同事打電話……
蘇瑞追逐著出來,張口喚住男子。
「張叔,你等一等。」
男子回過頭來看,對蘇瑞笑一笑:「大小姐,你還有什麼事嗎?」
日光下蘇瑞一雙眸子很明亮,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許多。前段時間一直在醫院中治療,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呆在家裡了。
醫院是個奇怪的地方,讓人看到生老病死,人間疾苦,就算是十惡不赦之人,也會暫且放下屠殺心性,何況阮天明的死,對蘇瑞來說是個沉重打擊,沒法說她真的無動於衷。想起以往孤獨的日子,似乎都是那個男人陪著走過來的。蘇瑞有的時候甚至在想,如果沒有薄南風,她或許真的會愛上阮天明……
可是,沒有什麼如果。
在她愛上阮天明之前,薄南風出現了,一切就只能如此。
但還是因為阮天明的死沉淪過一段時間,幸好是在醫院中療養,不用見許多的人,自己關在病房中,或站在窗前看破碎的夕陽發呆,有的時候去外面透氣……一個人默默的想很多事情,終於將這一件件塵世看開,知道再怎麼遺憾,都只能如此了。
阮天明的死她的確難過,可他的喜歡她注定給不了回應。又知道他對薄南風忠貞沒有二心,幾個人走到陌路的一天,似乎再所難免。
現在後怕起來,如果當時不是阮天明擋了那麼一下,是不是薄南風真的會死在她的手上?她也永遠不會知道他和江南到底是種什麼關係了。
男子還在等著她問話。
蘇瑞斂了一下神思,問他:「打探到薄南風的消息了嗎?」
男子搖頭:「還沒有,自打那天晚上少爺離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警方還在大力搜查。」
蘇瑞側首往廳內看了一眼,湊近一步,類似乞求的說;「張叔,能不能幫我個忙,找到薄南風之後不要按我爸說的那麼做?把他帶回來,我有話要問他。」
男子一臉堅決:「大小姐,我不能忤逆老爺子的決定。而且就算我們不殺他,少爺也很難活。你知道的,他所有的證件都在警方手裡,出不了國,而少爺平時結怨太多。道上想要他命的人數不勝數,如今正是他們看準的最好下手機會。這四處都是想要少爺命的人,他死在我們手上的可能性很小,想活命的機也很小。」
蘇瑞抿緊唇,一臉難掩的痛苦。這幾天她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驚忪盤踞在腦中,驅之不散。過來拉上男子的衣袖。
「張叔,算我求你了!你是看著我長大的,總不捨得看我難過的吧?如果薄南風真有什麼閃失,我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