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88章 不是他,那就我吧 文 / 鏡未磨
薄南風恍生錯覺,這真的是那個在他身下化成水,一遍遍喚他名字的女人?
江南嗓音微微的顫:「薄南風,我們把話說清楚吧,我想得很清了,我是真的不喜歡你。找不到理由喜歡,我早已過了看一個人的外表就能愛上他的年紀。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很麻煩,接手你的案子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我真的後悔做你的辯護律師,不止一次,雖然兇手沒有招認,可我知道我受傷就是與你的案子有關,我很恐懼,也覺得很麻煩,誰都不想自己的安危隨時受到威脅,所以,我一度因此怨過你。覺得你就是個麻煩精。我們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你不該進來,我也不可能接納。無論我們之間發生什麼,都是誤會,跟喜歡沒有關係。我想找一個人嫁了,但你真的不合適。離我遠遠的,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好嗎?你不是說很感謝我幫你辯護無罪,那你就離我遠遠的,當是報達我。我們兩不相欠,扯平了,怎麼樣?」
能怎麼樣,真是不怎麼樣。薄南風覺得這真是命,似乎他永遠是被放棄的那一個。所有他喜歡,他依戀的,捨棄他就跟捨棄一隻流浪狗一樣,從來看不到他的好。他的能力,他的外表,他的一切,最後的最後反倒會成為被放棄的理由,就像禍水的紅顏。他不是紅顏,卻很薄命。
薄南風咧開嘴角笑了,眼裡卻殊無笑意。一眨不眨的盯緊江南,喉結動了動,想去拉她的手。自己都覺得掉價,扯上了會說什麼?求她,別讓他離開麼?
江南卻一下避過,退後一步,幾乎是擠進紀夢溪的懷裡,連這點兒卑微的溫情都不給他。冷眼於世:「你走吧,以後別再來找他的麻煩。我已經將話說得很清楚了,這段時間你的靠近給我帶來許多困擾,今天既然將話都挑明了,便說得徹底一些。無論你對我,還是對紀夢溪,那些做法真的讓我很煩感。你走吧!」江南有些激動,聲音太大,喊破了嗓。
薄南風終是連笑都笑不出了,嘴唇緊緊的抿成一道線,下一秒轉身離開。
那個轉身的動作就像放了慢鏡頭,在江南的心裡一遍遍的回放,就像一場以悲劇散場的電影,哀傷的氛圍總是不去不散。不論薄南風走得多急,她都覺得緩慢,像下一刻她就會忍不住伸手拉他,說她口是心非,說她膽小懦弱……
這段風花雪月像她手裡的官司,其實無論真相是什麼,她辯護主張的方向已定,覺得那就是最好的做法,即便真相本不是那樣。
早在那晚跟自己做思想鬥爭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心裡再怎麼愛一個人,都不能太過任性,人活著除了去喜歡一個人還有許多責任要擔,所以她願意違背自己心裡的真相。
薄南風的車子揚長離去,那樣驕傲的人再不會轉過身來。
江南吸緊鼻子,眼淚還是跌破眼眶,大顆大顆的砸下來。一切都太突然了,連半個腹稿都沒有打,就已恩斷義絕。從紀夢溪的懷裡退出來,不聲不響的蹲到地上,整張臉埋進膝蓋裡。
即便她不發出聲音,紀夢溪還是知道她哭了,多大了還是改不了那樣的毛病,哭起來像個小孩子,肩膀抽抽搭搭的不停顫抖。
他跟著蹲下身,真難想像這是前一刻才在法庭上看到的律政女王,眼眸發亮,像一顆璀璨的明珠。
紀夢溪一顆心軟成水,伸手將她攬過來,知道她的傷心不為他,自己也很難過。
「江南……」拉了長長的尾音,再說不出下。說什麼呢?說你喜歡就去找他?又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江南沒抬頭,再說話帶了濃重的鼻音,卻聽出冷清。
「沒事,我只是有點兒難過,很快就沒事了。」既然打定主意不跟薄南風在一起,就早晚都得歷這個劫,早死早超生,比半死不活要好。哽了一下,抬起頭:「紀夢溪,我一直都沒想騙你,早該對你坦言的,其實我跟薄南風發生關係了。你想離開,就離開吧。」
紀夢溪四肢冰冷,長到這個年紀從沒有這麼狼狽過,想要落荒而逃。怕什麼來什麼,要來的,果然躲不過。
緊緊扣著她的手臂,想問更多。
不用他問,江南也打算坦白,喃喃自語:「是啊,我以為我會愛你很久,久到死了還愛你。可那一條孤獨的路太難走了,才發現身心磨礪出繭的時候,不那麼疼了,其實也不那麼愛了。一心期盼你會回來,你會回來……可又像沒有那麼一天,時間久了,再不忍騙自己。至尊寶駕著七彩詳雲來了又如何?他還是沒能帶走紫霞仙子給她幸福。終於知道是假的,這世上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於是把心囚起來,關在一個誰也觸不到的黑暗角落裡,以為一輩子那樣。原來不是,只是遇到的光不夠明亮,沒哪一束能照到那個角落裡。可是薄南風他照進去了,他就像一束最強光,點亮了我心裡的每一個角落。」
說起薄南風的時候,江南明明哭著卻又笑了,真是既開心又難過。
「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會變得勇敢,骨子裡那些柔軟廢棄的東西都會堅硬起來,生機勃勃。許多想做卻從來不敢做的,只要他言語上給一句肯定就能讓我信服,當懦弱不堪也能變成信仰的時候,便不能否認他根深蒂固的存在。哪怕放蕩不羈,也看著那麼好。就會想,像他那麼大的時候怎麼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紀夢溪,我不想騙你。不是我愛上他了,然後不愛你了。而是我不愛你的時候,薄南風出現了,這個人就有那樣的本事,流砂風暴一樣迅速滲透進我的生命裡。只是我很晚才想明白,讓一切變得這麼複雜。當初我把頭髮剪短的時候,就該明白那時的心煩意亂實則是一種情愫,當時你說重新開始,我等了你那麼久,卻沒有想像中的開心,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直到後來漸漸發現,五年不長不短,改變了太多東西。」
心口疼得厲害,江南狠狠按著,發現仍舊不能減輕痛觸,一抬手臂咬上去,腥鹹迷漫口腔,壓抑著痛觸覺得自己要瘋了。身體上疼了,心裡就會好過一些。
紀夢溪的難過忽然達到極至,很是憐惜的扯過她的手臂,把自己的湊上去。江南素來怕疼,非是疼得狠了,不會對自己下狠手。
「咬我吧,是我回來得晚了。」
江南嗚咽了一嗓,下班時間越來越近,週遭就要人來人往,連心痛都不敢造作。她覺得沒什麼,就想要心平氣和的把這一番話跟他說完。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怪你,你的苦衷我都懂。只是你五年前的捨棄,成了我生命裡的前車之鑒。正因為怕了,所以再不想做被捨棄的那一個。如果我跟薄南風在一起,我想自己永遠不是會放手的那一個。可跟薄南風比起來,我還有什麼優勢?通通居於弱勢,讓我無可奈何。紀夢溪,你最對不起我的,就是讓我變得很懦弱。我信你,從沒那麼相信過一個人,到頭來竹籃打水。我對薄南風沒有當年對你的信任,愛卻不比那少,讓我感覺害怕,只怕到頭來比五年前還要破敗難堪。就打定心思跟誰在一起都不能是他,不是愛情來了,我便作,而是幸福它實在太喜歡作弄我。來的總不是時候。」要麼懵懂無知,要麼與日滄桑,永遠沒什麼勝算可言。
誠然,這世上沒哪個女人想要一敗再敗,女人的青春裡沒有東山再起,只有一敗塗地。能塵埃落定,哪怕一生平淡,也是好的。
江南話裡的精髓紀夢溪都懂得,只是想不通,她烙下的那些傷,深埋心裡,薄南風如何就知道?江南說她怕了,再不想做被捨棄的那一個。就在前一刻薄南風也才對他說,五年前對她最大的殘忍就是這個,原來真的是這個!
江南說五年改變了太多東西,只有他知道什麼東西沒有變,她還是耿直率真,連句哄人的瞎話都不肯說。
「為什麼說得這麼透徹?既然不想跟他在一起,怎麼就不對我有所隱瞞,有些話你不說,我可永遠不去想。」
江南一針見血:「不是你不去想,只是你不會問。可是,紀夢溪,你這樣的人什麼東西猜不到。我自己招了,只是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欺騙你。」她吸了一下鼻子:「其實早在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就想說了,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就一拖再拖。現在終於有機會跟你全盤托出,雖然再重逢我們的結局一樣很悲哀,但說出來了,心裡暢快許多。無論你怎麼看我,都沒有什麼。惡果自食,是我應得的。其實是我虧欠你,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就想著以前我曾那麼用力的愛過你,這次就當我們扯平了。」滾滾紅塵,曠男怨女,果然難有十全十美。
江南想說她沒什麼,可鼻子發酸,眼眶也熱得厲害,現在最沒辦法的就是若無其事。這裡不是她能夠發洩情緒的好地方,站起身前抹了一把眼淚。因是素面朝天,妝都沒有化,總不至於妝容狼狽。
「我去吃東西,先走了,再見。」
才一轉身,紀夢溪伸手扯上她。那時的停車場已經人來人往,他們這場悲歡離合上演得實在安靜。
連紀夢溪都沒想到他怎麼還能平靜如斯。喉結動了動:「既然可以是薄南風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那為什麼不是我呢?」
江南怔了一下,轉身看他。
紀夢溪極力扯出一個笑,還是很溫和。
「若說惡果自食,是我的報應才對。我離開你那麼久,有什麼權利要求你一直對我死心踏地。當年我轉身把你留在原地已經那麼殘忍,還怎麼能奢望你一動不動。江南,你說五年的時間改變太多東西,我承認,但還是有些東西不會改變。就像我愛你,會被你的喜怒哀樂所吸引,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樣,像是我永遠也無法抗拒的宿命。如同你說的,我們扯平了。是啊,的確扯平了。第一次相愛,我先轉身離開,這一次你明明是我的,卻想要跟我一拍兩散。就讓一切清除歸零,我們重新來過。許多年前你會愛上我,許多年後,如果我對你一如既往,你終究還會愛上我的吧?」
事實上他怕極了從江南口中說出的再見,再怎麼樣的殘缺不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江南一直相信童話,這曾經是一個多麼美好單純的女子,最後騙了自己太長太久,便不再覺著至尊寶駕著七彩詳雲來有什麼好。的確沒什麼好,他還是放開了紫霞仙子的手,那一刻只覺比背棄神傷。
紀夢溪什麼都想得通透,才有信心將她也一併說服:「我不在乎你現在心裡愛著誰,但我相信再有一個五年,或者更久,你還會再慢慢的愛上我,不管多少年,我都等得。你對我那麼瞭解,我對你也是,總比一個陌路人要來得合適是不是?而且我愛你,這你是知道的。有其他人不及的感情基礎,連長輩們都認可的。既然不能是他,那就選擇我吧。說什麼離開?是你還是我?」
自然是他,江南最早設置的就是那樣的結果。她篤定自己最後可能要兩手空空,魚和熊掌哪一個都得不到,典型的雞飛蛋打。但她無論如何沒想到紀夢溪那麼驕傲的人竟然不留給自己遲疑的時間就說出那樣的話來。
這一切到來得太過突然了,時間,地點都和她想像中的場景有太大出入,沒想現在說,跟手中的官司擠到一天去,而且是在中院的停車場。如果不是看到薄南風突然出現,還出手打人,江南覺得自己不會失去理智,口無摭攔到對兩邊都坦然一切,說到底是被氣到了,怕薄南風那樣的性格以為她的躲避與紀夢溪有關,再把事情鬧大。
紀夢溪有頭有臉,經不起那樣的鬧騰,再說這事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他的頭上。當然她也並非埋怨薄南風,都沒有錯,若說錯,也是她錯在頭裡。於是就想有個了斷,不能拖累兩邊牽扯不清,感情的事實在不適合拖泥帶水,暫時的風平浪靜果然不是什麼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