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坐聽時光論短長 文 / 沐梓垢
這一日,空氣氤氳,大塊的烏雲從北邊的天空壓過來。門前的榕樹自從那日被劈成兩半後,已經枯萎,雲杉杉坐在枯杈上,兩隻小腿不停的擺動,忽然指著喬東昇身後道:「你看那邊!」
喬東昇坐在一塊大石上,轉頭去瞧,只見一隻黑鳥窩在草地上,只頭部不停的轉動。笑道:「看來這只是一隻會下蛋的動物,不是鳥!」
雲杉杉奇道:「你怎知道?」
喬東昇道:「你不是說過這個島鳥不生蛋麼?那生蛋的自然便不是鳥了。」
雲杉杉呸了一聲,笑道:「動物生蛋那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我瞅著你就有生蛋的潛質。」
喬東昇一跳而起,搖頭道:「我那可不是生蛋,我那叫生娃,這本事可不是誰都有!」
雲杉杉撲哧一聲,撇嘴道:「你一個大男人,又生的什麼娃了。」
喬東昇笑道:「生娃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女人生娃,也得有人配合才行啊!」
雲杉杉自幼與父相伴,從未聽過男女之事,只隱隱覺得說這些不妥,俏臉一紅,跳下地一溜煙跑進屋去。喬東昇哈哈大笑,這時遠望海面霧色濛濛,近觀花草青翠欲滴,濕潤的海風輕飄,躺在大石上,一陣陶醉!心想:「已過月餘,雲叔卻不見回來,他說有人來接我,卻也不見人影。萬一他當真已經亡故,我們再留下去也無濟於事。倘若那五人再回來,我和杉杉不免身處險地,得早做打算!」想到這裡,當即起身去尋雲杉杉。
忽聽得東北角一聲號角,似是有船靠岸。喬東昇奔到海邊,果見一艘漁船停泊在碼頭邊,一行十幾個漁民,或持刀叉,或持木棍,摸上海灘,淺淺而行。一轉眼,只見雲杉杉正站在一處土丘上,居高臨下,面朝大海。
那些漁民看到喬東昇,紛紛停步不前,警惕地抬起刀叉。其中一個滿臉虯髯的粗壯漢子越眾而出,見到對面是一個少年,訝異道:「你是什麼人?」
喬東昇心想這些人手執武器,來者不善,不如詐他一詐,答道:「我是這島上的居民,島上住著上百號人,前日都出海捕魚去了,今日即回,不知諸位有何貴幹?」他故意誇大島上人口,以期威懾他們,果然那些漁民聽到此言,臉上紛紛變色,一眾人緊了緊手裡的兵器!其中一個面色愁苦的老者道:「你是說,這些月島上已經住了數百號人?」
喬東昇一怔,心想:「這些人來打家劫舍,何必帶著老頭,他話音中似是來過這缽盂島,卻是為何?」又見那老者和善可親,絕非強盜模樣,心下更是起疑。這時雲杉杉已經走到喬東昇身後,抓住了他的衣襟,想是見到這些漁民心內惶恐,喬東昇回過頭低聲問道:「你認得這些人麼?」但見雲杉杉輕輕搖了搖頭,他回過頭來,心道:「這些人既然不相識,那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即點頭道:「是啊,這位老爺爺來過缽盂島嗎?」
那老者躊躇道:「那也是年前的事啦,孩子,這些天島上出了什麼大事嗎?」
喬東昇心裡一驚:「他們怎的知道,難道是來趁火打劫的?」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新近才到!」他估摸著這些人也未必是壞人,倘若他們並無惡意,問起島上情由,此時已經埋下伏筆,大可推說自己是新人,一概不知!
那老者哦了一聲,若有所思。這時一個聲音粗獷的少年在後排喊道:「爹,咱們直接衝上岸去救仙子娘娘吧!」少年旁邊的一名婦人也道:「張老漢看得分明,島上火光沖天,定是出了大事了!」
開頭說話的那虯髯漢子叫道:「不等了,大夥兒跟我衝上去救仙子娘娘!」
那老漢待要阻止,卻見一眾人一聲吆喝,早已衝上坡去!喬東昇見這些人口口聲聲說是要解救什麼仙子娘娘,定是不懷好意,拉著雲杉杉的小手便想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哪知還沒走出兩步,那虯髯漢子回首叫道:「小兄弟,咱們這些人都是周圍島嶼的善民,對這裡路徑不熟,還得煩勞你頭前引路!」喬東昇知他已經對自己起疑,也不敢推辭,拉著雲杉杉走在最前面。
虯髯漢子見島嶼不大,石屋又不能藏人,便由喬東昇和雲杉杉帶隊徑向荒野搜去!一群人將缽盂島南南北北翻了個遍,不見有什麼異狀,這才來到石屋前議論紛紛……其中便有性格暴戾的漁民叫道:「上百號人的島嶼,一個人都不見,難不成人都鑽到地縫裡去了?」另一人冷言冷語道:「這人能鑽到地縫裡,莫不成連房子也鑽到地縫裡了?」此言一出,眾人當即哈哈大笑。
那老者搖頭歎息一聲,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受過仙子恩惠的,如今她老人家受難,生死不明,你們卻在這裡嬉笑怒罵,真是……!」他話說一半,忽然眼睛瞪得大大的,凝視著石屋裡的女海神像,一個箭步竄了進去,細細打量那尊石像,左看右看,看了一會,忽然癱倒在地大哭起來!眾人無不訝異,不知這是何故,老者的兒子撲了上來,問道:「爹,這是怎麼回事?」
那老者哭了一會,哽咽道:「仙子娘娘恐怕已不在人世了!」
他這話一說,眾人都是「啊」的一聲,瞬間屋內一股悲觀情緒瀰散開來。便有情緒激昂的人叫道:「我們要給仙子報仇!」有人懷疑道:「仙子娘娘法力無邊,誰人這麼大本事能害死她?」又有人說:「不管是誰,總之這次是跟我們七島一村的海戶結下了樑子,誓報此仇!」議論紛紛,亂作一團!
那虯髯漢子搶上一步,道:「安叔,你怎知仙子娘娘不在人世了?」
老者捶胸頓足,指著石像道:「這,這便是仙子娘娘的雕像!你們不曾會過面,我卻認得!看,底下燒著三炷高香,我想她,恐怕已不在人世了!」
喬東昇呆呆地望著,心亂如麻,這段時間以來,紛至沓來的怪事一樁接一樁,猶如事先設好的局,把自己一圈一圈的往裡繞!這伙漁民舉止怪異,著實讓他心慌!
此時**淒淒,海色空濛,但有一股涼意直透肺腑,連綿不絕……
那虯髯漢子聽了老者的話,心中暴怒,一把將喬東昇揪了過來,吼道:「是誰害死了仙子?說!」一眾漁民也一齊鼓噪:「說!」
喬東昇面色蒼白,實是不知從何說起,海神像又如何成了仙子像,正思考間,只聽雲杉杉急道:「你,你放開他!」
那漢子嘶啞著嗓音道:「你和這小子是一起的,說不定也是合夥人。把她綁了!」第二句是向其他漁民說的,登時便有三四個大漢圍攏過來,三下五除二將雲杉杉綁了個結實。
喬東昇心裡一涼:「這伙漁民果然就是借口救人,實則上島劫掠的海盜!完了,完了!倘若早幾日能引船離開,哪有今日之禍?這下引狼入室,恐怕性命也得賠在這裡!我原本就是爛命一條,賠了倒也不打緊,假若杉杉也搭了進來,那可沒法向雲叔交代!」
那漢子綁了雲杉杉,兀自悻悻道:「說!這島上只有你們倆人,到底你們誰害死了……」他說了一半,一轉念想起他們兩個毛孩子有什麼能耐害死仙子,轉口道:「是誰害死了仙子,否則我一刀一個,讓你們給她老人家殉葬!」
雲杉杉被綁在椅子上,掙扎道:「島上,原本也只有我和喬東昇二人!」喬東昇心中大急:「這妹子太實誠,要吃大虧!」只聽她又道:「那不是什麼仙子,那是海神娘娘……」
喬東昇初時謊言相欺島上有上百號人,怕這群人追究責任,當即大笑道:「我說你們這群土巴子,到底見過仙子沒有,這可是我們家……一直供奉的海神娘娘!」說到「我們家」三字時,偷偷看了一眼雲杉杉,不禁臉上一紅。
眾人欲待打罵,那老者哭聲漸歇,有氣無力道:「放了這兩個孩子吧!」眾人一愣,虯髯漢子叫了聲:「安叔……」
老者道:「娘娘她老人家早有諭示自己將遭不測,和這兩個孩子沒有關係。」
喬東昇心下竊喜:「這老頭倒識得大體,哪像這些粗魯的漁夫,活該一輩子打漁!」虯髯漢子不情願地放開了喬東昇,有人過去解開了雲杉杉!
老者顫巍巍站了起來,喬東昇心裡尊敬這樣的老人家,趕忙過去扶起,雲杉杉也正有此意,不禁撞個滿懷。兩人都錯愕了一下,心靈想通,會意一笑!
「這島上為何只有你們兩個娃娃了?這仙子石像,是從何處來的?」老者問道。
雲杉杉道:「爹爹他,他前月出海去了。石像也是爹爹雕的,他只說這是永遠不能忘的海神娘娘,要我時常在心裡惦念。」
老者微微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你父親跟娘娘有一些機緣,其實我早料想仙子已不在人世了。」說著找了一張椅子慢慢坐下,繼續道:「幾個月前,仙子托我將青絲繩和一箱玉器送到這缽盂島上來,然後她趁夜渡水而去,自此不知所蹤……」
喬東昇心想:「三勝等五人也曾提起過青絲繩,老頭又說青絲繩和玉器一齊送來,想必就是那根頭髮了。」
雲杉杉與喬東昇想得一致,從箱子裡取出頭髮交到老者手上,道:「青絲繩是這個嗎,可是爹爹說,這是娘親留給我的……」說完轉頭看向喬東昇。
這時喬東昇隱隱地想起:「雲叔曾跟杉杉提起過他娘親是花仙子轉世,或許那仙子就是杉杉的娘親!」只是不敢確定,當下細聽老人說話。
老者看著手裡的青絲喜極而泣,道:「沒錯,就是這青絲繩,仙子娘娘的法器。只是我沒想到,仙子娘娘居然還有後人!」他褶皺的雙眼望向雲杉杉,眼角熱淚剔透,目光深邃無底。
「你說,這石像就是我的娘親?」雲杉杉呆了一呆,怔怔望著那石像,自己朝思夜想的娘親原來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震撼實是沒法形容。她撲倒在石像下面一陣痛哭,把這些年對母親的所感所想全都摻雜在淚水中。餘人聽她哭的淒涼,無不惻然,雲杉杉哭了一會,淒然道:「爺爺,您能講講我娘親以前的事嗎,爹爹以前很少跟我提起。」
老人伸手將她扶起,語速放緩道:「說起來,我認識仙子娘娘都十多年了。」他目光如煙,似乎穿越了茫茫時空,良久才悠悠的道:「這件事還要從很久以前說起,我們東海七島的漁民數百年來以打漁為生,生活雖然不甚富足,卻是安寧和平。不料十四年前發生了一件異事,從此便劫難不斷。」
雲杉杉道:「十四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老者向雲杉杉招招手,道:「孩子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雲杉杉伏在他的膝旁,一雙眸子晶瑩剔透,閃個不停。
老人歎道:「真的很像你的母親,仙子娘娘。我姓安,旁人管我叫安叔,你娘親管我叫安大爺,你就叫我安爺爺好不好?」杉杉抿嘴點了點頭。
安老漢頓了頓,才道:「十四年前,大約八月中旬,這一帶彩霞滿天,巨浪滔滔,很不平靜!後來仙子娘娘告訴我,那是『無妄位異變!』我記得祖書上有言:『無妄位異變,世出妖異。』果然從那天後,詭異之事似乎纏上了東海七島的海戶!先是紫霞島的漁船無故沉沒,後是離落島丟失近千條家魚,虹霓島一夜之間沉入海底……這樣的怪事一樁一樁連綿不斷!」
本書源自看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