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葉落歸根 文 / 枉惑
顏亦辰一路跌跌撞撞地飛掠，向著那個白骨蜈蚣所在的地方逃去。
此時，他臉色已是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體內精氣枯竭，甚至連飛行都已有了困難。而在他飛掠的同時，嘴中還不時咳血。
顯然，他不僅耗盡了精氣、還受了傷。
但他不能停，他拼勁性命地逃，心中只盼著白骨蜈蚣能夠快點出現。
方纔他在最後一瞬間，以五行相生之道，用出了小瀧所授的一瀾擊。同時，他抱著僥倖心理,催動了一下汐緣神兵的道印，沒想到竟是有了反應。
由此，在神兵的作用下，他方能夠打出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只是那神兵雖是道印，卻消耗極大，險些將他抽得一乾二淨。
而即便如此，最後老喬的一個回手反擊，仍使處在極度虛弱狀態中的他頓時受了重傷。
眼下他竭盡全力逃亡，卻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希望能夠讓那白骨蜈蚣與老喬起爭端。
正當他跌跌撞撞地飛掠時，身後突然傳來急急的風聲。沒有精力去感知的他匆忙回頭一看，只見衣衫有些狼狽、但望去並無大礙的老喬正急速追來。
他轉過頭看了眼前方，卻哪裡見到白骨蜈蚣的身影？
眼見著後方老喬越追越近，他的心也不由地往下一沉。
而在這關鍵時候，他身體竟是漸漸失去了力氣，飛行起來上起下伏。似乎僅剩的最後一絲精氣，也隨著這一路的飛逃而耗盡了。
便在此時，只聽前方樹木間突然傳來一聲清嘯，尚不等顏亦辰反應過來，只見一道黃色的劍芒披荊斬棘斜刺而來。
顏亦辰受此一驚，極度虛弱的身體登時一陣痙攣，體內殘存的精氣立時紊亂，使得他「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恰因如此，那道黃色的劍芒擦著他的頭頂險而又險地呼嘯而過。
身後的老喬從劍芒一出現便有了防備，此時手中黑槍虛空中一劃，一道黑弧在身前閃過，將劍芒擊潰。
下一刻，樹木間傳來一陣奇怪的叫聲，似是不滿那劍芒被人擋住。緊接著，一道人影「嗖」地一聲竄了出來，直取老喬而去。
顏亦辰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尚未看清那人影長什麼樣，那二人便已經鬥在了一處。
而當他仔細看清那人的衣著後，頓時又驚又喜，忍不住喊了一聲：「書一道長！」
那人身著墨綠道袍、袍上印有白雲三朵，右手舞一柄黃色長劍，左手持一本泛黃古書，正是失蹤不見的書一道士張芷。
顏亦辰見他沒事，大喜過望，同時卻又為他擔心起來，畢竟他的修為與老喬相比是遠遠不如的。
只是他看了一會兒後，只見張芷一柄長劍舞得風生水起，劍芒吞吐、黃芒如龍，收放隨心、來去自如，竟是一時佔盡了上風。
而反觀老喬，竟有幾分招架不過來。雖長槍在手、另有道道黑圈在其週身盤旋不止，但明顯是疲於防備，力不從心。
道長的道行怎地這般突飛猛進？顏亦辰心下驚奇，但轉念一想，這般無非不是好事。便不再關心了，而是趕忙就地調息己身。
然而，方調息了片刻，他猛地想起一事，一時冷汗遍身。
先前那道劍芒，明明是衝著自己來的，若不是自己一時因無力而跌倒，恐怕早已被斬作兩段了。
想到此，他心頭一驚，急忙睜開雙眼仔細打量張芷。
張芷激鬥中身形移動極快，顏亦辰費了一番力氣方才將其面相看清楚一二。
這一看之下，他原本揪起的心稍放了些、卻又再次揪起。
張芷的面相乍一望去並無異常，眉清目秀、儒雅非凡，但若細看兩眼，便不難發現，在那清秀的面容之上，隱約有一股淡淡的黑氣，飄忽不定、卻始終不散。
而他的雙眼，竟是空洞無神的，使人感覺他並非一個正常的人，而是一具失去靈魂的屍體。
顏亦辰不禁打了個冷顫。
「砰！」便在這時，張芷與老喬全力對了一擊，一時間黑光黃芒鋪天蓋地。顏亦辰匆忙起身向遠處遁去，但饒是如此，他仍感覺一股勁風呼嘯而來，其中蘊含的強大道力使他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來，身子更是幾個搖晃間倒飛了出去。
由此，他竟再沒有一絲力氣起身，只得躺在地上，一邊忍痛
看』！書網]*首發」十丈寬的黑洞。那黑洞黑得極為深邃駭人，彷彿是幽冥惡鬼張嘴欲吞噬這人界的生靈萬物。
剎時間，林中陡然刮起一陣陰風，直吹得草木亂顫、天昏地暗。
對面，張芷依舊面無表情。但他的左手手指卻突然一動，輕輕將那本泛黃的古書打開了一角。
那一刻，一股毀滅性的力量突兀爆發，而後急速擴散，如沉睡中甦醒的凶龍惡虎仰天怒吼、又如蓋頂烏雲中的風雷滾滾震響，直叫人聞風喪膽、戰戰兢兢。
不知何時起，這片空間中，竟真的出現了這一切。凶龍於天際翱翔、惡虎在山間長嘯，烏雲壓頂、狂風怒吼、電閃雷鳴。
顏亦辰瞪大了雙眼、長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一切，望著這樣真實的一切，突然感覺此刻的自己，彷彿正處在那個環境下。
突然，有一刻，風停了，雷息了，凶龍沉海、惡虎歸山，天地間竟是一片寂靜。
然而，這短暫的寂靜，竟是比之前更為可怖。彷彿，有什麼不可一世的存在，將要覺醒一般。
模糊間，似有遙遙的吟誦聲傳來，虛無而飄渺，卻深入人心。
「葉落——歸根——葉落——歸根——」
顏亦辰心中忽地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拼盡全力掙扎著向遠處爬去，想要離此地越遠越好。
便在此時，老喬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但轉瞬間便已消失。緊接著，卻見他突然一聲大喝，臉色一瞬間變作可怖的蒼白之色。
一點黑光，在他身前、在這萬籟寂靜中亮起。而後那點黑光愈來愈大、愈來愈大，最後竟是充斥了整片空間。
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黑的駭人、比黑夜更黑的黑暗。
幸運的是，顏亦辰並不在那片空間中。他躺在外界的陽光下，望著那裡黑得一塌糊塗的空間，不由的擔心起張芷來。
先前那股恐怖的氣息，此時消失得一乾二淨。由此他並無什麼壓力，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沒有風，沒有聲，亦沒有道的波動。
不知過了多久，那片黑暗終於漸漸縮小，最終縮成原始的一點黑光。
顏亦辰連忙睜大了眼睛。
什麼也沒有，除了一本書。
是張芷那本泛黃的古書。多少時日來，顏亦辰從未見他翻開過。
而此時，那本書正打開著，散發著微弱、古樸的黃光，兀自漂浮在那裡。
「書一道長！」顏亦辰無力地呼喊了一聲，隨後卻是咳出一口鮮血。
像是被這聲喊叫及咳嗽打破了某種桎梏，叢林間漸漸有了聲音，不再那麼寂靜。
微風拂來，樹葉嘩嘩作響。一片枯葉終究是承受不住風力，脫離了樹枝，在半空中打了幾個旋，輕輕飄落到顏亦辰面前的地上。
他緩緩伸出手，將它拿在手中。
泛黃的枯葉，一如那本泛黃的古書。
「葉落，歸根。」四個字，慢慢從他嘴中道出。他將枯葉輕輕放下，抬頭看向那本書。
心中，忽然有什麼閃現出來，待他想抓住之時，卻轉瞬即逝。
他雖疑惑，卻並未放在心上。而是依舊看著那古書，心道：書一道長兩次救我，這份恩情，難以回報了。
他心中悲憤，想要爬到古書旁邊，卻奈何身子動彈不得。
忽然，目光一瞥，他卻是看見了那點黑光。
陡然間，他身子一顫，心道：那姓喬的人卻不知哪裡去了，黑光還在，難道……
正想著，卻只見那點黑光猛地一亮，竟是開始一點一點變大。
他身子又是一顫，隨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右手卻是漸漸握緊。
最後時刻，他準備依靠方才運轉玄法吸納的少許精氣，再次祭出汐緣神兵的道印。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從不遠處的林中，傳來了一陣嬉笑聲。
顏亦辰一驚，連忙仔細聽去。
那聲音越來越近，卻是一男一女略帶笑聲的對話。
「老爹，你說咱們這次進南疆，怎麼沒有遇見凶獸啊？」女子聽去大約有十三四歲，此時正略帶調皮語氣地問道。
「當然是因為你爹我道法高深，凶獸躲都來不及呢，別說……」
「就知道吹牛，你要是道法高深，怎麼會才四十歲便生了皺紋白了頭髮？」少女插嘴道。
「這個麼……一來呢，這是被你個小丫頭氣得。這二來呢，便是我所走之道，乃非常之道也。」男子聽聲音似是不惑之年，說起這一番話來，尤其是後一句，頗有些得意洋洋。
「哼，依我看吶，還是東方爺爺給我們的欺仙符好用。」
顏亦辰身子一震。
「噓——你小聲點，欺仙符這東西，若是被別人聽見了，那後果不堪設想。」男子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但奈何離得太近，依舊被顏亦辰聽見了。
「這裡哪來的什麼人啊，頂多會出來隻野獸。」少女依舊笑嘻嘻地說道。
「野獸也有通靈的。」男子不服氣。
「那就不是野獸，而是魔族了。」少女哼道。
「被魔族聽見了更完了！」男子不自覺大聲說了一句，然後一步邁出，來到了這片因適才鬥法而變得空曠無比的空間。
然後，他一眼看見了躺在地上、瞪著眼神複雜的雙眼盯著他的顏亦辰。
男子雖僅有四十餘歲，但卻鬢髮見白、臉上及額頭上生有幾道滄桑的皺紋。
但此時，他的臉上卻不由地飛上了一抹紅。
「我不是魔族。」顏亦辰淡淡道。
「呀，這裡有人啊。」少女隨後而來，望見顏亦辰先是一驚，而後發覺不對，立馬向著父親身邊靠了靠。
顏亦辰看了看她，不禁微微一愣。那少女生得既沒有嫵媚妖艷、又沒有清新秀麗，有的只是最為平凡的美麗。但就是這種平凡，雖然年紀尚小，卻彷彿更勝過了世間千萬般女子。
「咳咳咳……」忽然，他低頭捂嘴又是一陣咳嗽，鮮血順著嘴邊、順著指間汩汩而流，流到地上，染紅了那片枯葉。
隨後，他猛然想起這裡極度危險，當即抬頭對著二人道：「快……快離開這裡，這裡危險。」
說完，他看了眼那點黑光，發現它已增大了十倍有餘。
男子早已恢復了正常，當下看了看他，皺了皺眉頭，說道：「你讓我們走了，你獨自面對危險嗎？」
「我走不動了，你們快走便是。」顏亦辰口中喊道，心中頗有些焦急。
「老爹，他看起來傷得不輕，我們帶他一起走吧。」少女看了眼父親，說道。
「你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顏亦辰見那黑光已長至半人多大，突然吼道。張芷因為他而兩次獻身，他不想再連累這對父女。
「走！」男子看了眼黑光，當先邁步向前走去。經過顏亦辰身邊時，卻突然一揮手。一股柔風吹起，顏亦辰的身子頓時輕飄飄浮了起來，而緊接著只見一道白光閃過，他整個人卻是不見了，只有一張寫著「仙」字的符紙飄在半空。
隨後，男子拉起女兒，頭也不回地向南域外走去。
「這本書應該也是他的吧。」少女最後時刻一把將那本書抓過來，揣在了懷中。
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叢林中。遠遠望去，他們的身影竟有些飄飄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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