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落葉九式 文 / 枉惑
夢境,是種十分玄奇的東西。
夢境之中的事物,有時與現實貼近、有時卻離現實很遠很遠。
有些人喜歡做夢,喜歡去夢中實現現實中幾近荒唐的追求。
有些人,卻容易在夢境中遺忘自我。
不知為何,顏亦辰總會做一些非常現實的夢,現實到無異於回憶。
就像……
「亦辰!六叔的酒今下午開蓋兒了!」
「太棒了!等的就是這一天!」
「唉,我下午死皮賴臉去要,他就是不給!」
「那可是他的寶貝,族長都不見得能喝多少!」
「你說,咱們是不是該活動活動、練練道法?」
「沒錯,再不練,我可比不上你小子了!」
夕陽西下,天色將晚。紅瓦上,兩個十幾歲的少年面帶笑容地蹲著,目視下方的庭院。
「羽城,你消息准不准?」其中一個問道。
「那還用說?今晚上六叔約好了在村頭擺酒宴。」另一個信誓旦旦地道。
「哼哼,若是他讓我們去,哪用得著這般麻煩。」
「唉,不讓去就不讓去吧,咱們去他家喝個痛快!」
「哎,出來了。」
庭院中,一個矮矮胖胖的身影,提著一個小瓦罐,一搖一擺地走了出去。
天色越來越黑。村頭隱約傳來了陣陣笑聲。
兩個少年從屋頂溜了下去,逕直去了屋裡。
「嘿,這酒真香。」
不一會兒,從屋裡隱約傳來兩人的聲音。
「那還用說?這可是百年老窖!」
「咱要是早生個幾百年,便能多喝它幾次了。」
「咱從現在起,喝它幾百年也一樣!」
從現在起,喝它幾百年也一樣……
喝它幾百年也一樣……
……
隱隱間,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卻一時分不清是夢裡、還是現實。
「你這丫頭,十幾歲便要喝酒喝幾百年,這要是長大了還了得?」
「老爹,我這都十幾歲的人了,早已經長大了。不過你這酒真香。」
「哎呀,別搶,你已經喝了不少了,不能再喝了。女兒家,要懂得……」
「我去看看他醒了沒有。」
「……」
似乎有人走過來了,是羽城嗎?可是聽聲音好像是個女子。顏亦辰心中想道。
對了,肯定是顏晴,她總喜歡跟在羽城屁股後邊要酒喝,說不給喝就告訴六叔。他嘴角微微帶上了笑容。
那個男的是六叔吧,顏晴管她爹要不到酒,便會跑去找羽城,反過來偷自家的酒。
說起來,六叔那個盛酒的傢伙,還只有羽城會開呢。
「他是夢到什麼了,笑得這麼開心?」
忽然一聲話語,卻是讓他慢慢清醒了許多。
漸漸地,腦海中的那些面孔,都一一遠去了。
顏亦辰見此心中焦急,不自覺地竟是一聲驚呼。
隨後,他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平凡美麗卻又有幾分稚嫩的臉。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少女問道。
顏亦辰愣愣地看了看她,又轉頭看了看四周。簡陋的小屋、桌椅,處處透著平凡、與陌生。
一時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是哪裡?」
「這是我家。」
顏亦辰再次沉默下去。忽然,他感到一陣頭疼,伸手拍了拍,卻發現自己漸漸地回憶起先前發生的事情了。
他記起來,是這少女的父親,不知用了什麼奇怪的法術救了自己。只是那時自身太過虛弱,沒有片刻竟是昏了過去。
「謝謝你們救了我。」
「這有什麼,」少女笑道,「若是把你自己丟在那裡,豈不是等於餵了野獸。」
顏亦辰微微一笑,想坐起來,身上卻一陣疼痛,無奈只能繼續躺著。
「你便躺著養傷吧,我去給你拿藥。」少女笑道。
他點了點頭,咳嗽了幾聲,說道:「有勞了。」
「爹,他醒了。」少女走出了屋子,聲音從外屋傳來。
「嗯。你可真厲害,一看就醒了。」男子說道,隨。看,
言罷,她似是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去懷中取出一物遞給他,「這是你的書吧,我給你拿來了。只是這書好生奇怪,翻頁翻不動、合又合不上。」
顏亦辰目光一滯,隨後緩緩伸出手去,接過那本泛黃的古書。
入手,是一陣冰涼的感覺。
書正打開著,保持著在南域中的狀態。依稀間,似乎還有微弱的黃光散出。
一個恍惚,書一道士的面容似出現在眼前,卻又漸漸模糊了。
「唉——」
顏亦辰歎了口氣,想把它合上,卻發現這彷彿是一本雕琢而成的石書一般,動也不動。
他心中悲傷之餘,亦有些驚奇,當下又意圖翻頁,但古書依舊無動於衷。
罷了,這其中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奧秘。他心中想道,同時目光落在了古書翻開的頁面上。
落葉九式之錚骨篇。
錚骨,為修行的第一個境界。錚骨共九層,又稱錚骨九鈞。此境界重在引動天地精氣,淬體煉骨,以奠定修道的身體根基。
顏亦辰身子猛地一顫,緊緊盯著那八個字,嘴中吶吶道:「落葉九式……落葉……葉落……」
他眼中突然閃過兩道精芒,而後不顧身體的劇痛、不顧突然咳出的鮮血,猛地半坐了起來,顫抖著雙手、一點一點將書翻轉過來。
葉落經。
三個字,不大不小,在泛黃的封面上並不起眼,甚至若不仔細看都不會發現。
然而,此時此刻,這三個字卻如同三道驚雷一般,炸響在顏亦辰的腦海中。
一時間,他竟是不能思考、不能動作了。僅有兩隻捧著古書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
「你怎麼了?」柳芩見他突然如此,不免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的身體,使他慢慢倚靠在床頭上。
但過了片刻,顏亦辰也沒有回話,只是安靜地坐著,呆呆地盯著手中的書。
柳芩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看見了葉落經三個字,卻是一時不解。
終於,顏亦辰回轉過神來,方知自己一時失態,不由地臉上一紅。
但是,他心中卻依舊如掀起浪濤般洶湧澎湃。
葉落,上古奇人,原名葉秋,相傳只在秋天出現,並徘徊於樹下看落葉飄零。因觀落葉而有所悟並得道成爍古,改名葉落。後失蹤不見,唯留殘缺的葉落經一本。相傳他將自身化作道印,融入了天下落葉中以體會輪迴。
這些,是顏亦辰在家族古籍中所看到的。一般情況下,凡是爍古之士,必將名垂千古,但此人卻是例外。只因他生平事跡少之又少,而且在方一成為爍古之士後便失蹤不見,所以世人大都不知。
顏亦辰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然後,他開始凝神觀看手中的葉落經。
在這翻開的一頁上,寫的是葉落自創的落葉九式第一式。開頭講述了落葉九式中的前八式與修行中八個境界一一對應,第一式,便對應著錚骨境。
修行中的八個境界,各司其職,每個境界都有不同的修行目的。第一境錚骨主修骨肉經脈,落葉九式第一式便是以骨肉經脈為基礎。
經文中,葉落首先大概描述了錚骨境的要領,其次便講到如何激發身體潛能、以單純的**發揮出更勝於術法的威力。在這其中,他以自己對道的感悟,指出「道存於萬象,而萬象基於道」。枯葉飄落,到頭來卻化作泥土、回歸於樹,是以樹中有葉、葉中有樹,樹因葉而存、葉基於樹而生。如此,樹如道、葉如身,道長存而身不長存,若身中有道、道中有身,則道不滅、身便可基於道而化萬象,而萬象又可復歸於道。
道存於萬象,而萬象基於道。
身中有道,道中有身。
「轟!」
猛然一聲炸雷,將顏亦辰的心神從書中驚了出來。
他抬頭看了看窗外,原來天色已不知不覺中黑了。
他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葉落經,微弱的黃芒,顯得那樣古樸、卻又自然。
「呼——」輕輕呼出一口氣,他慢慢運轉家族玄法中的錚骨篇,但卻在幾個關鍵之處,結合對落葉九式的感悟,稍稍改動了一番。
片刻後,他放棄了。落葉九式只是一種秘術,而不是修行功法,其中雖有部分闡述,但以他目前的感悟來說,並不能改變什麼。
當下他又仔細看了看這本葉落經,心道:「其他頁,想必就是葉落經玄法和落葉九式的其他八式了。卻不知玄法中是否有關於五行相的描述呢?
但是眼下,他卻不可能知道了。
罷了,能得到爍古之士的一種秘術已是萬分幸運了,這要是傳出去,恐怕就生死難料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既高興又憂愁。
「辰哥哥,你終於正常了!」柳芩走進屋子,看見他後一邊點蠟燭一邊笑道,「你們這些修士,這呆呆地一出神便是幾個時辰,累也不累?」
顏亦辰聽聞一愣,打量了一下她,問道:「你不是修士?」
「我當然不是啦,」柳芩笑道,「我不喜歡枯燥的修行,還是做個凡俗女子自在。」
顏亦辰又是一怔,隨後卻是一陣惘然。
是啊,有時修道之人,當真是不如平凡人家過得自在呢。
若自己不是修道之人,那麼現在會不會正手忙腳亂地幫母親做飯、幫父親劈柴呢?
如果那樣,親人、朋友便不會都離自己而去了吧。
他一時想不明白,猛地搖了搖頭,拋開了這些雜亂思想。
既走上了這條路,便走下去吧。族亡的原因尚不明確、南域中還有一個女子在等著自己。
「來,把藥吃了。」柳芩一手端起一小碗藥湯,一手拿著藥勺輕輕攪拌,然後坐在顏亦辰身邊,開始一勺一勺餵他喝。
顏亦辰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喝了一勺之後,才臉上一紅,伸手接過碗勺道:「我自己來吧。」
柳芩雙目盯著他,忽的微微一笑,卻是起身走了出去。
熱乎乎的藥湯方一下肚,顏亦辰便感覺一股暖洋洋的熱流順著全身經脈流淌、滋養全身。初時他吃了一驚,片刻後卻發現這股熱流竟有著奇效,自己身上的傷痛似是有了一點好轉。
當下他連忙稍稍運轉玄法,引到熱流更加全面地流淌在全身各處的經脈中。
「轟!」
雷聲又一次響起,隨後竟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一時間陣陣冷風破窗而入,陡然間將蠟燭吹滅。
「哎呀,又颳風下雨了。」屋外傳來柳芩的抱怨聲,隨後只見昏暗中她的身影疾步跑進屋子來,伸手關好門窗,再次點亮了蠟燭。
燭火盈盈,映照得她臉龐略顯紅潤,濕衣緊貼著肌膚,髮絲被雨水淋得水漉漉,甚至是睫毛上也掛著兩滴水珠。
顏亦辰望著她,一時有些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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