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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國學與西學 文 / 弘毅知難

    位育宮,聽完岳樂複述的皇帝福臨,早已陷入了沉思。

    玄燁這一番關於漢家學問的長論,其中新意層出,讓本來就早已仰慕漢學的福臨也是頗有感觸,很多東西雖然第一次聽說,可稍加揣摩,就會發現所言不虛。這居然讓不到二十歲的青年皇帝在心裡又一次嫉妒起自己不滿兩歲的幼子,感傷起自己不學無術、四處遊玩的幼年時代!

    好一會兒,岳樂或吳良輔,都不敢去打擾正在深謀遠慮的皇帝陛下,就這麼安靜著,各自思考著自己的主意。

    福臨暗自傷懷良久之後,心境平復了很多。

    畢竟,小玄燁不會用這種機會、也絕無必要在自己面前炫耀什麼儒家學問,所以,其中必有深意。但這深意到底是什麼呢?特別是說大清統治最大的威脅不是漢人的排滿,而是漢人學問的迂腐,以及西洋東來的威脅,簡直是千古奇聞!這小傢伙後面必有下無疑!

    「四哥,玄燁還說了些什麼?一併說來!」沉默良久,福臨決定繼續追問下去。

    「玄燁的確還有長篇大論……」岳樂十分讚歎這位皇上弟弟的聰慧明白,繼續匯報——

    「玄燁還說,他以為大清入關之後,對待漢家學說,萬萬不可抱殘守缺,更不能讓其故步自封、逶迤不前;對待那些個東來洋學,也絕不能視作洪水猛獸,唯恐避之不及。具體有三說:

    其一,漢學,實乃孔孟之道、儒家學說,首先就要在這名稱之上正本清源。何為漢學?那可不是他漢族一家的學問,孔子之時,哪有什麼漢族?華夏萬民,我滿洲祖先肅慎也有一份!更何況現如今華夏一統,不能隨著他們再提什麼漢學了,而是可以稱之為『國學』!」福臨聽了心裡暗暗盤算,這一條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畢竟,那群漢族遺老也是成天把「中華中國」的放在嘴邊上,雖然是為了將滿洲關外區別出去,但漢學推崇為『國學』之後,他們就不得不承認中國華夏早已自成一體了!」

    看到福臨點頭,岳樂有了底氣,繼續說道:

    「玄燁還說,毋庸諱言,這所謂漢儒學說,對於眼下的大清,著實是大大的有用。但也不能一味的偏聽偏信,於這一點上,我們應該防止所謂的『儒學國粹化』,把漢儒學說封為萬世不變的唯一正論,對其要去偽存真、完善發展,而後吸收揉入到『國學』之中。要知道,雖然孔子說什麼『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但自春秋戰國以降,漢唐宋明,乃至今日江南的漢族遺老,都在對所謂經典儒學作者一刻也未曾停歇的改造,其中良莠不齊,不可以偏概全。大清作為華夏正統,自然應該在採納中外百家的基礎之上,將儒家學說改造成為一門與時俱進的大學問!」

    「與時俱進!」福臨重複了一遍,雖然聞所未聞,但是寓意明確,很是好懂!

    「對,與時俱進!不與時俱進,難道大清朝就在關外看著李氏闖賊滅宗廟、毀社稷而不顧嗎?不與時俱進,難道就任憑南明小朝廷興風作浪嗎?」岳樂回想起昨日玄燁說到這裡的時候,那一幅大義凜然的樣子,都讓自己肅然起敬!

    「其二,西學東傳,不能一味抵制,而是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借鑒吸收為我所用。西洋地域狹小,人口稀疏,所以他們的學問往往以實用為主旨,卻對形而上的人本天命等等理解得甚為玄妙,往往參悟不透。其實湯若望等東來傳教士所掌握的西洋技法,還遠不是當下萬里之外歐羅巴諸國最最現今的奇巧!若是我朝任憑西洋諸國一味鑽研實用之學,則在兵器、航海、天、算學等方面就會日積月累、轉而有所突破,到那時,就怕蠻夷之地、野蠻之兵、軍勢之猛,俱長於華夏明之邦了。這羅剎小國,目下在歐羅巴諸國眼中都只不過是蠻夷之國,但其火器對大清八旗的厲害卻是不言自明。假使這萬里北疆被羅剎得手,那麼他西可逐鹿歐羅巴,東可掣肘大清朝!現如今,我們就必須未雨綢繆,必須著手扼殺這一勢頭於其襁褓之內!」岳樂幾乎是在背誦,儘管自己對這一段話基本上是雲山霧罩的感覺。

    昨日,弘毅說這番話的時候,岳樂也和現在的皇帝一樣,不置可否。雖然岳樂屬於清初改革派了,但如此聳人聽聞的國際政治形勢,他畢竟是第一次聽說,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弘毅看在眼裡,也沒有繼續糾纏,這種現實版的穿越,不是後世很多作者大大天馬行空的樣子,有些事情,事在人為,卻也成事在天了!

    「其三,國學為體興化、西學為用利公器,中西結合皆華夏,用夷長技以制夷。湯若望等人的技藝在我朝可謂精良了,但如果能夠多多引進西洋專工之『士農工商』,進而分批分類逐步引進西洋器物,擇其善者而學之,變洋為中、引領潮頭!

    當務之急,一是用其火器製造這些巧妙技藝,同時憑我華夏地大物博人才濟濟,定要做出比他們更加好用的火器!二是明確『華夷之辨』的唯一標準並推行四海。大清應將華夷之辨區分的主要標準定為是否尊崇華夏禮儀、奉行『禮德仁』三治,摒棄血緣、地緣、衣飾等標準。這一標準還應該作為萬國來朝必須接受的主旨,計入封冊,將孝、弟(悌)、忠、恕、禮、知、勇、恭、寬、信、敏、惠等內容廣播天下,讓天下萬國都敬仰華夏、聽命大清!……」

    福臨細細品味著……

    玄燁的很多話雖然是被岳樂複述,裡面很多意思可能改變些許,但是主旨要義是十分明確地,那就是自己這個出身滿洲的皇帝,不能僅僅滿足於「首崇滿洲、滿蒙一家、滿漢一體」,如果在化上「首崇華夏、博采眾長」、在軍事上「北阻羅剎、西納諸洋」、在奇巧上「西學為用,用夷長技以制夷」……那麼,大清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呢?假若那時候,自己能夠真正成為廣大漢民漢臣真心擁戴的開

    開明聖君,那麼,現在這些滿洲老人的掣肘又算得了什麼阻礙呢!

    「皇上,二阿哥最後還要奴才和您暗語一句,他說他還想要……」岳樂十分神秘的低聲說道,細微到只有兩人才能聽見。

    「哦……」福臨滿臉疑問,卻是主動將上半身傾向了同樣動作的岳樂,聽了幾句之後,福臨面色大喜,和岳樂相視而笑……

    「擺駕慈寧宮!」福臨終於收攏了神行,傳旨道。

    三天之後,經過福臨一次次和自己的皇額娘促膝長談,皇太后終於允許由多羅貝勒玄燁作為總裁,召集龍興聖跡日講官范承謨、欽天監監正湯若望、兵科右給事中季開生等人,在東二所以為皇子講學為名,「秘密」組成一個寫作班子,開始編纂一本叫做《國學與西學》的小冊子。

    初次涉足編修書籍工作的弘毅這兩天很興奮,因為自己的諸多思想,自然有范承謨和季開生二人給翻譯成深奧的言。雖然一年多自己孜孜以求的學習,可面對浩如煙海的儒家典籍,即使一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研習不了一成,更別說參悟透徹了!好在那二位都是當朝大儒,又早與自己有過或多或少的接觸,往往自己的一個新想法剛說出來,大傢伙就引經據典的加以佐證或者是批駁。就連湯若望三十多年潛心研究佛儒釋道,儼然也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儒學行家!

    雖然幾個人時常辯論個面紅耳赤,卻最後還是採納了弘毅的意思,因為,現在已經貴為多羅貝勒的皇二子玄燁,將每個人背後的利益都照顧的十分周全,實在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至於湯若望,弘毅只是說了一句話:「西學為輔,國學為主,不過國學不是一成不變的才好,耶穌教義很多好的思想其實是和國學的禮德仁三主義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湯若望立即明白了,自己入華三十餘載傳送聖音,最大的阻力就是來自那些頑冥不化的老腐儒,如果能夠借此扳回幾成,豈不妙哉!於是,這個小小的寫作團隊十分盡心盡力的開足馬力運轉起來。

    福臨和岳樂作為清初的改革派,只要不危及滿洲統治,是樂於看到一本書能夠把漢臣洋夷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至於皇太后,單純就是想讓自己的小孫子早一些揚名立萬,成為自己可以依靠的一股真正力量。至於寫什麼?還有老湯頭湯若望在裡面維持不是……

    滿族是中國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其歷史最早可以追述到7000年前的肅慎新開流化和茶啊沖化時期,肅慎、挹婁、勿吉、靺鞨、渤海、女真,都是現代滿族一脈相承的祖先。肅慎,中國古代東北民族,是現代滿族的祖先。又稱息慎、稷慎。傳說舜、禹時代已與中原有聯繫。周武王時,肅慎貢「楛矢石砮」,臣服於周。商、周時分而於我國的黑龍江、烏蘇里江流域和長白山一帶。大體分佈在今長白山以北,西至松嫩平原,北至黑龍江中下游的廣大地域。滿族的先民肅慎自公元前22世紀的舜禹時便見諸史籍。《山海經》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鹹,有肅慎氏之國。」《竹書紀年》載:「帝舜有虞氏二十五年,息慎(即肅慎)來朝,貢弓矢。」禹定九州時,周武王、成王時,肅慎均派使來貢,最著名的貢品為「楛矢石砮」。周人稱「肅慎、燕、亳,吾北土也」公元前夏商周時的肅慎王國、漢至兩晉時的挹婁、北魏時的勿吉、隋唐時的靺鞨、北宋至明時的女真。

    出於《論語·述而》:「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述而不作--只敘述和闡明前人的學說,自己不隨意創作。信而好古--相信並愛好古代的物事。這是孔子的一種治學方式,即完全遵從「述而不作」的原則,只將古代好的東西做陳陳相因,而不創立自己的思想。

    大家熟悉的是「師夷長技以制夷」,但那是二百年後的國際政治環境下,現在還不必說「師」,能「用」就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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