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這一拜 文 / 堂皇的荒唐
這一拜
李海牛尋思著後果嚴重,附耳上來問道:「東家,這可怎麼辦?如今打殘了這郭繼修,咱們只怕是要吃官司。」
姚梵逞兇後也是心潮起伏,雄性荷爾蒙如消防水柱般噴湧,渾身肌肉不用使勁便繃的如石頭一般堅硬,沙啞著嗓子說:
「砸車,走!」
於是夥計們上前來,三下五除二把郭家的馬車砸個稀巴爛,騎車跟著姚梵揚長而去。
土路兩邊,一塊塊金色的麥田連成一片,因為灌不上漿的緣故,風一吹就好像細瘦的野草一般,稀拉拉的沙沙作響,全無波浪的美感。
姚梵在田間騎行著,一邊對於自己的陰謀計劃一步步面臨實施感到愉悅,一邊對於自己剛才的暴力行為心有不忍,風兒迎面吹來,姚梵雙眼被吹得流下了憐憫之意。
他手緊緊握住車把,想著自己本來不是這樣暴力的人啊?為什麼剛才會下那麼重的手?
他心中有兩個聲音在對話:
「一個渾厚如磐石的聲音說:姚梵,你連魔頭都做不了,還想做帝王嗎?
另一個清越如金鐵相擊的聲音說:可他不是要做帝王,他只是想要所有人擁有和他一樣的權利與機會罷了!他只是要伸張正義罷了!
磐石聲說:如果你想避免暴力,只你這個幼稚願望,就是你心中最大的魔障!有鬥爭,就會有暴力!
金鐵聲說:如果暴力能夠成就神聖的事業,我會毫不猶豫的讓他進行,但是我害怕這種暴力之後的愉悅,這種滿足感,是邪惡的嗎?
磐石聲說:看看吧!看看你身邊,看看這些奴隸們四肢上的鐵鏈!看看他們臉上興奮激動的神情,你覺得這是純粹的暴力能夠給予的愉悅嗎?
華夏先祖留下僅有的那些公正、自由、繁榮、等等化與物質遺產,是郭繼修這些人在享用著,而沒有這些奴隸們的份!陽光給郭繼修他們帶去溫暖,卻只帶給這些奴隸們饑荒與鞭撻!像郭繼修這樣的人,如果不對這些奴隸們感恩的跪下,那就是對人類明的最大嘲弄和諷刺!
因為造物主!恰恰是這些勞動者!這些衣衫襤褸,懷抱骨瘦嶙峋的將死兒女,終日在哀歌中流著血淚的勞動者!
金鐵聲說:你說得對!那些人對於自由仁恕的鼓吹只是一種褻瀆的放肆!他們驕狂自負、冷酷空虛、褻瀆神聖、偽善罪惡!從今天起,我絕不寬恕原諒!」
自行車隊在陽光下騎行,來到青島口外的姚家莊工地。
姚梵道:「大家開個現場會。」
於是眾人來到工地上新蓋好的三間倉庫中的一間,鑽進去席地而坐。
這三間倉庫是按照姚梵的意思,用干打壘的方式建起來的。因為倉庫較大,姚梵擔心僅僅用木板來修造,結構上不安全,因此採用了干打壘。
所謂干打壘,就是在兩層木板中間加入拌了稻草的黃泥夯實,稻草破碎成10到15公分左右的小段,糾纏混合了黃泥,干了之後非常堅固,這個原理類似於abs工程塑料中加入化纖纖維,可以大幅提高產品的韌性和強度,成為高強度工程塑料。干打壘建築如果是在乾旱少雨的西北地區,可以七八十年不倒不變形。在新中國的艱苦歲月裡,西北地區建設了大量的這種建築,冬暖夏涼。
這倉庫的所有承重柱是挖了深坑,埋了大木樁建起來的,每隔十米就有一個木柱,充分保證了建築的結構強度。因為黃泥還未乾透,眼下牆壁上用於黃泥塑形的夾板還沒有拆去,一個五百平米的長方形大倉庫中陰涼的很。
姚梵席地坐在首席,對這些手下夥計中的頭領們說道:「今天我們教訓了那郭繼修,他定不會善罷甘休。
我判斷,他要來找我們麻煩,無非是通過兩個辦法:
一個是私下的,他回去糾結莊丁,帶上二三百人,如他們當初搶水械鬥一般,過來與我們戰個痛。
一個是公開的,他去報官,說我打他重傷,要官府來治我。」
李海牛搶著開口道:「他要是硬來,咱們不怕。眼下咱們莊子裡有三百多人,回頭再拆些木頭,一人手裡一根門閂粗的槓子,不怕打不贏。
他要是見官府,這就是與東家斗銀子,到時候流水價的銀子花下去,官司拖上一年半載都是有的。」
姚梵微微點頭:「我也是這樣看,不過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總要事先拿個應對的法子出來,出事後才不至於手足無措。
對付硬來的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開完會,李君你去吩咐木工組,立刻撿些好木料,解出足夠的趁手棍棒。
至於對付官府,這事便講究個先下手為強。我馬上就去面見官府,先告他郭繼修一個蓄意挑釁,打傷我家家丁之罪。」
說罷,姚梵對黃慧生道:「惠生,你胳膊上的刀傷如何?」
黃慧生是第一波跟姚梵學自行車的小夥計,素來老實,說話不多。聽見東家記掛著他傷口,連忙道:「不礙事,只五寸來長的口子,當時糊上些泥巴,現在已經不大流血了,想來過幾日就好了。」
姚梵道:「回頭告狀這事便要著落在你身上,到時候我便說那郭繼修的家丁仗勢欺人,用刀砍傷了你,我們一家子夥計們氣不過,這才動手反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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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至於那郭繼修的傷,你放心,不要你背,全算在我的身上。你們大家都聽好,到時候都一口咬定,是我把郭繼修手腳打斷的,論起周旋,我的身份比你們有利。」
夥計們聽姚梵此言說的真摯,許多頓時落下淚來。
黃慧生道:「俺願意聽東家吩咐,東家叫俺咋說俺就咋說……」
這時下面坐著的一個夥計突然從地上跪起,膝行到姚梵面前一頭磕下,道:「我劉進寶本是一個該死的,討飯餓的只剩一張皮,眼看著就不能活了,可是卻蒙東家收留,這活命之恩如同再造!
俺這輩子幹的都是粗活,身上從沒穿過不帶補丁的衣裳,腳上若不是赤著,便是用那苞谷葉子扎稻草來裹,東家收留俺後,卻又好衣裳好鞋的對待,這比俺親爹娘撫養的都好!東家素來帶著笑臉對待俺們,從來不打罵俺們,又提拔了俺當小車班班長。」
眼看著他越說越哽咽,哭了起來道:
「東家如今有事,我劉進寶願意替東家頂罪!東家,您見官後只說那郭繼修的傷是俺做下的,俺直乘船從此逃去南邊討飯,官府十天半月抓不到俺,自然也鬆動,便糊弄過去了!」
姚梵動容,語帶哽咽地道:「好劉進寶兄弟!我以前倒是看漏了你!」
眾夥計也被劉進寶感動,齊聲道:「我等也願意為東家頂罪!」
姚梵欣慰地道:「大家都是我姚梵的好兄弟!若不是今次一番惡鬥,我倒是要把你們看漏了。可是我雖然看漏了你們幾個,你們卻也看漏了我姚梵,你們覺得,我會拿自己兄弟來頂缸嗎?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要是找你們頂罪,今後便再沒有面目做你們東家了。」
說罷,姚梵對賀世成道:「世成,去工地上拿個傢伙什來,把我耳朵上的傷搞大些。既然要坑他郭繼修,總不能愛惜這一點血。」
還沒等賀世成答應,黃慧生忙道:「不可!東家要血有的是,何必自殘身體。」
說罷,黃慧生扯開衣袖的破口,一把捋去傷口上的黃泥,那黃泥大多已經乾透,這一把下去頓時鮮血直湧。
「東家,用俺的血妝一妝便是,把衣服臉都染上,誰知道這血不是東家的。」
姚梵連忙對黃慧生拱手,於是眾夥計七手八腳,小心的把黃慧生的血抹了姚梵半張臉整脖子都是,又在衣服上撒了好些,眼見著是血糊糊的一片。
倘若不明就裡的人看了,顯然是要以為姚梵這人受了重傷。
姚梵激動道:「兄弟們!我宣佈一個事!
從今天起,在座的所有班長,都升級成姚家大夥計,與賀世成一般,都拿10兩的月銀!回頭你們都著人尋訪,把你們家裡父母妻小都接來我姚家莊住,今後一起享福。」
這話說完,眾夥計全都跪下在姚梵面前,齊聲的感謝。
姚梵趕緊叫大家起來,道:「大家既然和我姚梵一條心,應該我拜大家才是!」
說完,姚梵便起身,對諸夥計深深一拜下去。諸夥計見姚梵這般真誠,也紛紛對著姚梵拜下。
姚梵起身道:「《大清律》禁止結拜異姓兄弟,否則按照謀逆論處,否則我定要與兄弟們結拜成生死之交!既然官家不叫我與諸位兄弟們結拜,我便唱個歌,諸位兄弟聽著。」
眾夥計知道姚梵的歌唱的極好,便都側著耳朵聽姚梵唱什麼。
姚梵唱的正是《這一拜》。
這一拜
春風得意遇知音
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這一拜
保國安邦志慷慨
建功立業展雄才
展雄才
這一拜
忠肝義膽
患難相隨誓不分開
這一拜
生死不改
天地日月壯我情懷
姚梵抱拳拱手,唱完第二遍後,將最後兩句「這一拜,忠肝義膽,患難相隨誓不分開;這一拜,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壯我情懷」反覆吟唱,頓時聲淚俱下。
夥計們聽到第二遍,已是各自都紅了眼,不知道是哪位第一個忍不住了,拿袖子擦著臉哭了起來,這一哭不要緊,把所有夥計都感染了,這眼淚和感動猶如傳染一般,從一顆心流到另一顆心,從一個臉頰流到另一個臉頰。
黃慧生這個小夥計,被刀砍出五寸的傷口都沒哭,這時卻哭得稀里嘩啦,有些夥計身上在械鬥中被打出烏青的大斑,那時沒流一滴眼淚,這會兒卻哭得像個孩子。面對姚梵那猶如洪荒大呂般古樸真摯的演唱,感情的潮水滔天湧起,灌滿了倉庫,填滿了人心。
李海牛已經哭的淚水斑駁,掛滿兩頰,他抱著拳,對著姚梵和著拍子跟唱道:「這一拜,忠肝義膽,患難相隨誓不分開;這一拜,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壯我情懷……這一拜,忠肝義膽,患難相隨誓不分開;這一拜,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壯我情懷……」
接著李海牛,李君、賀世成、劉進寶、黃慧生、王貴、周第四,所有夥計都和著姚梵的拍子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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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姚梵雙目含淚,抱拳緩步在眾人前,一一遊走勸唱,一時間,倉庫裡響徹了「……這一拜,忠肝義膽……這一拜,生死不改……」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