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暗湧 文 / 滄海一米
還未等大老爺說話呢,十娘子搶著說道:「父親,姐姐們都這麼優秀,女兒我可是什麼都不會呢。」說罷就黏上了大老爺的身子,挽著大老爺的胳膊撒嬌道。
二姨娘平日裡在大老爺身邊服侍的機會比較多點,因此十娘子也與大老爺特別的親近,十娘子也不像她的幾個姐姐那樣害怕大老爺,也敢這樣在大老爺身前撒嬌。
大老爺也一改之前的嚴肅刻板,笑著說道:「這麼懶怠還好意思說呢,在你母親和姐姐們面前,羞也不羞?」
十娘子扭著身子:「父親!女兒不是小嘛,又蠢笨得很,反正父親已經有了那麼多聰明伶俐的女兒了,少我一個也不少嘛。」
這話說得大太太也笑了:「你這孩子,偏偏就是這麼嬌憨惹人愛的。」
大老爺笑道:「這麼懶怠,可不許讓父親賞你什麼了,要不幾個姐姐心裡還不服氣了。」
六娘子倒沒說什麼,七娘子和八娘子趕著說道:「十妹年紀小,我們原也該讓著的。」
九娘子並未說話,只是跟著笑笑,大老爺對女兒們的這種和睦非常滿意,笑瞇瞇地看著女兒們。
誰知十娘子竟還不滿意,扭著身子說道:「父親,將母親這裡的好吃的桂花糕賞我一碟子吧,母親總怕女兒多吃了發胖,不讓吃呢。」
大老爺哈哈笑了,大太太也笑了:「你這孩子,看你長成個胖球找不到婆家可怎麼辦?」
十娘子羞紅了臉扭著,暖閣裡笑聲一片,氣氛十分的和睦。
九娘子也在笑著,只是那笑意卻並不曾直達眼底,微微揚起的嘴角竟流露出幾分諷刺來。
無傷大、無礙大局的情況下,大老爺和大太太都樂於扮演慈父慈母的角色,父母與庶女們也一樣和樂融融,只是不知道這副溫馨的場景還能持續多久?
早膳是和大老爺大太太一同用的,五姨娘照例在一旁服侍,接過五姨娘遞過的粥碗,大老爺一向沉穩的手滯了一滯:「秀雲也在?一向可好?」
端坐下首低眉順眼的九娘子聽見大老爺問話,心裡倏地一痛,不管不顧地抬頭看去,五姨娘突然之間被大老爺問話,神情一滯,緊接著就臉紅了,囁嚅著說道:「奴婢很好,太太對奴婢也頗多照拂,多謝老爺記掛著。」
剛端起碗的大太太聽見大老爺的問話,一霎時,眼底有一絲的陰霾,但轉瞬即逝,淡淡地說道:「秀雲很是知道規矩的,姨娘裡頭也是個拔尖的。」說完,瞥了五姨娘一眼。
五姨娘被大太太那一瞥看的頓時緊張了起來,五姨娘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
大老爺「唔」了一聲不再說話,認真用起膳來,大太太直覺地感覺到有道熱烈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身上,抬頭看去,卻只看到心思完全不在膳食上的六娘子,神情恭謹的七娘子八娘子和低頭很認真用著膳的十娘子,還有那個似乎是剛剛才低下頭去,只露出後脖頸那一塊雪白的九娘子。
大太太認真地盯著那快雪白看了半晌才移開目光,一邊默默地扒著碗裡的粥,一邊在心裡默默地想著:「這個小九,看來也不是像表面上的那麼老實恭順呢,有意思……」
低下頭去的九娘子當然不會忽視大太太一直膠著在自己身上的打量揣測的目光,可是她卻並不怕,在她看來,一味的隱忍伏低並不能讓自己的娘親過得好一點,剛才自己抬頭看到的大老爺眼中對五姨娘明顯還有憐惜,還有自己娘親面對大老爺關心時的嬌羞,都讓她心裡多了幾分底氣,不管怎樣,娘親的未來,自己的未來,還是要拚上一拚的。
用過膳之後,大老爺自是去了外院處理公務了,大太太留著幾個女兒喝了會茶,說了會話便將女兒們遣散了,只留下六娘子說體己話。
用過晚膳之後,九娘子照例都要看會書,今天想到大老爺誇獎六娘子的書法好,便讓夕草備了筆墨,自己寫了副心經,九娘子平日裡很少動筆寫字,但其實除了五姨娘和兩個貼身的丫鬟,沒人知道九娘子也寫得一手好字,飄逸雋秀,宛如簪花。
寫好之後,九娘子將寫好的紙張湊在燈下覷著看了會,便要將這紙揉皺,被剛剛用好飯端了茶進來的夕草看見了,夕草一把搶了過來:「姑娘,寫得好好的字,您這是幹什麼?您要是不喜歡了就賞給奴婢吧,奴婢沒事也照著臨上幾筆。」
九娘子笑道:「你這丫頭,你要臨不會臨那柳公權顏真卿的字,臨我的字做什麼,叫別人看見了笑話。趕緊燒了去吧。」
夕草揣在了懷裡:「什麼柳啊顏的,奴婢可不知道,奴婢就知道姑娘的字好,人都說六姑娘的字好,依奴婢看來,姑娘的字比六姑娘的還好!」
九娘子聽了神情一肅:「在咱們自己屋子裡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頭千萬不能這麼說。」
夕草說完了趕緊也捂了嘴,知道自己一時圖快,說漏嘴了:「再不這樣的了,姑娘,您放心吧。」
九娘子這才作罷,拿了醫術倚在窗前的檀木椅上看了起來。
春熹堂裡,內堂之中,大太太的臥室裝飾豪華,大太太散了頭髮,穿著寢衣,正由顧媽媽服侍著篦頭呢,大太太微微閉著眼,顧媽媽拿著犀牛角的玉梳輕輕梳理著大太太的頭皮。
屋子裡熏著玫瑰百合香,窗戶半開著,合著外頭的桂花香,竟是十分愜意的。
過了一會,大太太才問道:「老爺歇在哪了?」
正給大太太蓖著頭的顧媽媽手勢一頓:「老爺歇在淨心苑了。」
淨心苑緊靠著大老爺的外書房,一般大老爺不進內院時就歇在那。大太太聽了便不再言語。
顧媽媽遲疑了一會,還是說道:「大老爺晚膳過後派人來傳了五姨娘過去淨心苑服侍了。」
大太太猛然睜開了眼:「你說什麼?」
顧媽媽沒有說話,只是停下手上的動作,低著頭不言語。
大太太用手拍著黃花梨的妝台:「咱們都是死人啊,啊?」妝台上雕花的銅鏡中映出一個柳眉橫立、蹙著眉頭的中年美婦的臉來。
顧媽媽沒有接話,她服侍大太太多年了,知道這個時候什麼話都不能說,只有等大太太的怒氣發洩完了就好了。
果然,半晌之後,大太太的臉上恢復了正常的臉色:「沒想到,老爺還挺念舊的。只不過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個賠錢貨的丫頭罷了。」
說完,閉了眼,顧媽媽趕緊上前繼續替大太太蓖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