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托付 文 / 劃月
辦公室裡的玄魔燈只照亮了瀟肅所在的一角，不遠處敞開的窗戶邊上，厚重的藏青絨窗簾迎著夜風詭異地擺動著。
瀟肅上前小心翼翼地關上窗戶，嚴嚴實實地拉上窗簾，立刻轉身翻箱倒櫃，從一疊厚厚的資料中把暗夜龍族的靈魂徽章翻了出來，與龍燁瀕死掙扎時，手臂上出現的那個若隱若現的凶怒龍紋進行仔細比對，包括外形和顯現的特徵……
竟然……對上了。
瀟肅腦袋頓時嗡地一響，手中的放大鏡啪的一聲掉在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他已經難以估量這些稿件全部公諸於眾所能引起的轟動了：那位高高在上，受人景仰的龍昊女王竟然是暗夜龍族的人，而她在十五年前偽造了兒子的死，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其背後的陰謀是什麼，滅亡龍族嗎？
要知道暗夜龍族與龍族之間的矛盾是永遠無法調和的。
瀟肅歇斯底里地笑著，眼珠飛快地轉起來，他已經想好如何製造輿論一舉扳倒龍昊，然後再從反對派的長老那裡獲得永久的政治庇護，大賺一筆，名利雙收，成為用真相改變歷史的風雲人物。
他顫抖著雙手一遍又一遍地從自己的額角一直撫向頭頂，試圖讓自己的思維更清晰一些。
但這並沒有奏效。
在極度亢奮的狀態下，他立刻從壁櫥裡取出那瓶年份久遠的高度藍葡果酒，熟練地開啟瓶塞，倒進了玻璃杯裡。
一隻白皙的手從身後緩緩伸來，取過了那酒杯。
瀟肅頓時被嚇得渾身顫了一下，卻也不敢做聲，他知道，能夠像這樣無聲無息地潛進這裡，貼近他身邊的人，也能在無聲無息中輕易取了他的性命。
只見那看不清容貌的絕美女子晃了晃杯中淡藍色的酒液，隔著面紗在鼻息間輕輕嗅了嗅，「嗯，你的位歷來不差。」她的聲音清冷似水，彷彿要在這春末的暖夜裡憑空勾勒出一抹寒意來。
「是你。」認出來者，瀟肅稍微心安了些，上前從女子手中取回那杯子，自顧飲了一口，「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
「我只是來勸勸你罷了。」女子平靜地坐下，彷彿一個閑靜的客人。
瀟肅臉上泛起怒容，「你知道，這是我最接近真相的一次，我絕不會罷手的！」他看著女子那依然平靜的眼眸，他不禁轉而哀歎道：「沒想到你變了，變成了一個工具，任由她指使。」
女子面不改色，仍是平靜道：「你所接近的並不是真相，相信我，我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瀟肅冷笑一聲，似是對這種說辭充滿了嘲諷，「你要是真的為我好，當年就不會離我而去。」
「那也是為你好。」女子輕輕垂下眼簾，「你從來不肯相信別人。」
「不，我曾經相信過。」瀟肅自嘲著搖了搖頭，一口飲盡那辛辣的酒液，「但我現在只相信證據，還有證據引導的真相。」
「那我只能抱歉了。」女子抬起眼，恢復了平靜，聲音也變得愈加清冷。
「怎麼，你還想殺了我不成？」瀟肅不耐地把杯子往桌子面上一撂，發出沉悶的聲響，「別忘了我在議會裡的關係，如果我死了，他們很快就會查出來，你和你那個主子也別想獨善其身！」
女子終於淺笑一聲，自顧搖頭道：「原來在你眼裡我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工具。」
「你難道不是麼？疾風大人。」瀟肅冷嘲一聲，悄悄按下了桌下的報警器。
女子沒有回答，只緩緩起身走到瀟肅身邊，輕輕扶上了他的肩，彎腰耳語道：「你要是覺得這種小動作有用的話，還這麼看得起我幹嘛？」隨後便自顧走到那牆邊，把照片一張一張地取了下來。
「你……」瀟肅很想站起身阻止她，卻頓覺身體已無絲毫力氣，大腦也跟著漸漸變得一片空白……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經被下了某種會令短期記憶缺失的迷幻藥物，但下一秒，這種意識便徹底化作了虛無……
墨浪河邊，龍光學院東區林地公園，院長私人別院書房的燈依然亮著。
陽海漠站在窗邊，抬頭靜靜地看著窗外那朦朧的月色，心中頗不寧靜。
另一頭的書桌上，躺著數本被翻開的古老燙金典籍，旁邊則是一杯早已透涼的茶水，還有一份今晨的校報。
深夜已無風，偏偏空氣卻變得清甜溫潤起來。
陽海漠緩緩歎了口氣道：「你來了。」
一道身著斗篷的身影站在陽海漠身後不遠處，微微躬了躬身。
「不必多禮，如今你是龍族之王，老夫應向你行禮才是。」陽海漠仍是平靜地看著那朦朧的月，只是似乎眼眸也漸漸變得朦朧起來。
「懇請恩師恕罪。」那身影又是微微一躬，卻沒有再直起身來，「龍昊有過，卻並非只為一己之私，如今大限將至，不得已向恩師吐露實情，還望恩師寬宏，容下龍昊的這份托付。」她說著，便是一陣輕咳。
陽海漠的身形不禁顫了顫，即便不去細探，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生命氣息正在漸漸流逝，卻仍舊沒有回頭，只自顧道：「千年前的龍族是世襲君王制，當時的二王子龍潛因與太子龍天爭奪王位而被驅逐，帶著自己的部族遠遁暗夜迷城深處，尊暗夜之神為神明，建立暗夜龍族。龍族從此一分為二。」
「天神勃然大怒，收回了對龍族大地的祝福，由龍族完整血脈方能開啟的傳世神兵雷霆之怒也被塵封於九地
之下，龍族從此由盛轉衰。」
「龍天引咎退位，議會開始成為龍族的最高權力機關，再後來才演變為今天由議會推選並監督首領的議會君王制。」
「在民主的蔭澤下，龍族重新崛起，天神也降下仙魄，把祝福之光還給了龍族大地，你有幸成為列為君王中的一位，卻把融合了仙魄的子嗣暗押十五年，不讓其接受天地的歷練，這不是以私心違背天意嗎？」
龍昊靜靜聽著陽海漠的述說，一直沒有說話。
「暗夜龍族並不希望龍族真正強盛起來，所以一直追殺仙魄所有者。這是上古便留下來的劫數，你本不該干涉，然而為了躲避這等禍事，你卻將他……」
見陽海漠終於轉過身來，龍昊這才又躬身道：「龍昊並未干涉，龍燁也並未逃過這等禍事，都說中了玄冥之毒便無可救藥，可偏偏他就活了下來，這難道不是天意嗎？」她眉目間泛起點點淚光，「他們都以為他死了，可是他沒死，議會得知此事後企圖祭死他，釋放仙魄，卻沒料到，他在最後一刻甦醒了，他還是沒死，這不也是天意嗎？」
陽海漠的眼中終於閃過動容，上前扶起了龍昊，「這個天意中的天意，莫不就是這位叫做小葉的小友？」他指了指報紙上的玄魔影像，龍燁那颯爽的英姿和英勇的風采依然充滿了感染力，「老夫昨日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確實是位人傑，瞧那一往無前的衝勁，似是還勝過當年的你啊。」
看著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龍昊慈愛的眼眉中不禁透過一份欣慰，但又一陣咳嗽卻讓她的臉色重新變得慘白。
陽海漠探了探她的氣息，不由得眉頭大皺，「心血已近乎耗乾，你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
龍昊輕輕搖了搖頭，眼中卻透過滿足的神采，「至少還能親眼看著他開出玄眼，這就足夠了。」她似乎又想起了一些揪心的事，不禁轉而哀歎道，「可他此生注定步步為劫，我終難安心，只望恩師能為他指點迷津，助他度過這重重命劫，我就算不在了，也可得安息了。」
「此話怎講？」陽海漠扶過龍昊坐下，又想起之前才查閱過的那些典籍，不禁露出了驚訝之色，「莫非……」
「誠如恩師所測。」龍昊低眉沉聲道：「議會的長老們很清楚暗夜龍族會追殺龍燁，但他們並不清楚，暗夜龍族追殺他並不僅僅是因為他融合了仙魄，更因為他是暗夜龍族的王子……」
即便見識廣博如陽海漠，也不禁為得知這個驚天的秘密而瞪大了雙眼：這不僅意味著龍燁是當今世上唯一一個擁有完整血脈的龍族，可入九地之下重新開啟龍族的傳世神兵雷霆之怒，更意味著統一龍族的契機已經到來，而龍燁就是這兩個世代為仇的同族之間，唯一的紐帶。
「我與龍驤的婚姻不過是政治上的形式，實際上，我們倆各有所愛。」龍昊摀住胸口回憶道：「可誰能料到，我所愛之人，竟是暗夜龍族王室的順位繼承人龍冕。」
陽海漠恍然大悟，「後來龍驤與龍冕為抵禦魔軍，共同戰死於阿爾結界。自此，煞親王開始執掌暗夜龍族，他為了確保自己的統治地位，便立刻把具有嫡系血脈的龍燁列進了必殺名單？」
龍昊點了點頭，「在過去的十多年裡，他們都以為龍燁已經死了。但如今，議會已經有人洩露了龍燁依然安在的機密，我怕往後政局變動，他將危險重重，所以才特地前來把這份東西托付給您。」她說著便拿出一個精巧的匣子遞到了陽海漠手中，「我在這世上唯一還能信得過的，就只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