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挑 釁是個技術活 文 / 風淺
寂靜的夜,一輛馬車極速奔走在帝都郊外的山野中,馬車前後各有一對精英鐵騎,朝郊外的軍營飛快地前行著。馬車內有一盞燈跳躍閃動著昏黃的光芒,當今聖上蜷縮在柔軟的毛氈中,濕漉漉的髮絲粘連在額上,唇色有些蒼白。
在她身旁是一個身穿暗紫錦衣的男人,他手裡捏了一塊乾燥的手絹,輕輕替她擦去臉上的潮濕,可是再往下他卻停下了手,溫爾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窘迫。
冰涼的手接觸到她滾燙的臉,這讓沉睡的天子皺起了眉頭,身體縮得更緊。他靜靜看著她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毫無遮掩的容顏,森白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許久,終於還是放了下來,只是又替宸皇陛下掩好了蓋在身上的毛氈。
她在發燒。
紫衣男子的眉頭微微皺眉,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手。他把他的腦袋托了起來,放到了他的雙腿上,讓她枕得更加舒服一些。卻不想這個小小的舉動似乎靜動了沉睡的人,她口中發出了幾聲呢喃。紫衣男子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很快地,她又沉沉睡去。
「原來你長這樣。」良久,他輕笑。
褪去了脂粉修容,她真正的臉在昏黃的燈下一覽無餘。其實原本就是同一張臉,她與之前的差異只有一點點。一點英氣成了一臉稚嫩,稍稍偏黃的臉成了白皙剔透,俊秀的少年變得有些女氣,雖然只有一點點改變,給的感覺卻全然不同。
當然宸皇陛下毫不知情,她正大大咧咧昏睡著,甚至不知道自己正朝著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前行。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低眉掛著一抹笑,柔和滲透到每一寸骨髓之中。
「若是平常有三分模樣像現在……」他輕道,指尖觸到她的鼻尖,輕輕點了一下。
夜色寂寥,馬蹄響徹。
位於帝都城郊的軍營中,無數火把和燈被點燃,因為一個不速之客,攝政王裴毓駕臨。
裴毓是什麼?如果說在朝廷中他還只是個狹天子以令諸侯的大貪官、大反臣的話,對於軍營來說,裴毓是手握燕晗半數兵權的兵馬大元帥!是對瞿家兵權覬覦已久的攝政王!他半夜駕臨,自然沒有人膽敢掉以輕心。
外頭大雨初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泥土的氣味。
接待的將士一面恭順地行禮,一面拿眼睛偷偷瞄他:早有聽聞攝政王疾病纏身,深更半夜一看他的臉更是白得像鬼魅。他極瘦,身姿卻是頎長,懷中似乎抱著一個身材瘦小的人。那人一動不動縮在他的胸口,不知道是昏睡還是已經死了……
「找軍醫,準備空帳」臨到帳口,攝政王裴毓總算開了口。
「……是!」
接引的將士如獲大赦,踉踉蹌蹌朝前跑去。不一會兒,這營地的將軍瞿放姍姍來遲,在營口抱拳冷道:「末將不知攝政王降臨,有失遠迎。」
「瞿將軍見外了。」
「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是有何要事?」
裴毓低眉看了一眼懷中人,輕飄飄道:「夜露深重,本王想借將軍麾下軍醫一用,治她風寒。」
瞿放緩緩抬起了頭,疑惑的目光落在裴毓懷中那人身上,神色微微一滯,忽然上前一步,卻被裴毓似笑非笑的表情阻止。
裴毓輕道:「她向來魯莽,將軍應該早就知曉,她獨自一人步行回城,將軍知道麼?」
瞿放握拳,眼眸被陰澀的光芒籠蓋。
裴毓卻笑了,嘴角勾起一絲揶揄的弧度。他緩緩繞過已經僵硬如雕像的瞿放,在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聲吐了一句話:「有些東西,你賭得起,本王輸不起。更何況,她快要及笄了。」
更何況,她快要及笄了。
「你說什麼!」瞿放陡然瞪大了眼!
裴毓卻早就抱著懷中人走遠,只留下一個算不得矯健的背影。瞿放的目光緊緊鎖在他的背後,血紅的眼睛快要瞪裂開來,像是要把他的背後瞪出一個窟窿來——他說,她快及笄……他知道,他知道?!怎麼會……怎麼可能?
天空陡然響起雷鳴聲,閃電劃破夜空。
瞿放猛然反應過來,足下幾點越過層層阻礙飛躍到了裴毓身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裴毓微微一笑,仰頭看天:「快要下雨了,瞿將軍。」
「放開她。」
裴毓輕道:「她在發燒。」
瞿放的手一僵,緩緩落下。
大雨欲來。
…………
軍醫離開軍帳的時候,東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了晨曦的光芒。
楚鳳宸的一夜是在輾轉中度過的,迷濛間她還做了個夢,夢中她終於及笄,穿著漂亮的雲裳,梳起最繁雜的髮髻,在御花園裡繡一卷長長的畫卷。一面繡,一面問身邊的宮人:你說,本宮的衣裳好不好看?本宮好不好看?卻不想身邊的宮婢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噗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帶著哭腔喊:陛下你醒醒啊,你這是怎麼了?
陛下……我?她愣愣看著裙擺上繡著的蝴蝶,結果眼睛一花,那上頭的圖案居然成了金線盤龍。她嚇得站起了身朝前跑,終於在荷塘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
楚鳳宸。
燕晗的宸皇。
清晨,楚鳳宸睜開了眼睛,她猛然坐起身來,迷濛
著眼在原地喘了好一會兒氣,才終於有精力打探這周圍的環境。片刻之後,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裡是……軍營?
她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怎麼會……
束胸!
她狼狽地低頭去看,卻發現身上的衣裳其實是沒有換過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它們都已經沒有一點潮濕的觸感。她猶豫著打量四周,終於在帳中發現了一個宮中烤火的炭爐,頓時明白了前因後果。只是如果是有人送她過來,為什麼寧可用這樣迂迴的方法來烘乾她的衣裳,而不乾脆脫了?
難道有人知道?!
楚鳳宸踟躕著伸手探進衣裳,觸摸了下被捆得硬邦邦的胸,心情複雜。
「陛下醒了?」帳外響起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倏地,帳簾被掀了開來,露出一張略微蒼白的笑臉,正是當今權傾天下的攝政王裴毓。
楚鳳宸:……
裴毓輕笑:「陛下為何在發怔?」
楚鳳宸僵硬地抽回了手。她不知道裴毓什麼時候站在帳簾外的,如果他看見了,如果他看見了,如果他看見了……
她會選擇一頭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