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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失戀與杯具 文 / 風淺

    楚鳳宸的一生實在是悲慘的一生,做皇帝沒有皇帝的地位,做女子全無女子模樣,可是就算這許多的悲慘匯聚在一起也比不上此時此刻在軍帳中的尷尬來得讓人抓心撓肺,寢食難安。她今年十五,在過去的十五年裡,除卻三年前那次失敗的告白,這是她第一次積聚起所有的勇氣去認真做一件事情。這本來就是一場賭局。

    她把所有的籌碼壓上了,皇族尊嚴,女兒臉面,甚至是燕晗的國運……可是,瞿放卻跪伏在地上沒有半點聲息。他在聽完她的話語的一瞬間就低下了頭顱,好像見到了什麼不堪入目的事物一樣,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屑給她。

    楚鳳宸有幾分茫然和不知所措,其實之前的所有從容,所有勾畫,她都只是猜想到這一步而已,她卯足勇氣說出來,然後呢?

    無言的沉默瀰漫在帳內,心跳被寂靜吞噬殆盡。

    楚鳳宸發現自己想要逃,可是腳步卻邁不動。

    她默默攥緊了拳頭,小聲地開口:「瞿放,你要不就做我的駙馬吧,好不好?」

    瞿放依舊沒有抬頭。

    楚鳳宸的心漸漸沉到了水底,之前的壓抑卻奇異地消散了一些。她緩緩伸出手去扶住跪伏在地上的將軍的肩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她說:「瞿放,我知道,我其實是個巨大的麻煩,你一直想要躲得遠遠的,可是我其實也沒有那麼煩的,我實在……沒有勇氣開第三次口了……你就當我是垂死掙扎,給我一個了斷,如何?」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漸漸消失在了喉嚨底。

    瞿放終於抬起了頭,他的眼神幽深如黑夜,眼眸深處卻是一片荒蕪。

    其實,他也可憐的。楚鳳宸苦澀地想,恐怕這朝中還沒有哪個朝臣會狼狽到被當今聖上仗勢欺人,一而再再而三逼婚,然後嚇得跑到邊關去吧?這樣一想,她又想笑,複雜的情緒交織早就了一抹奇異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很醜。

    「陛下。」瞿放開了口,目光沒有躲閃,直直地探進她的眼中,他輕道,「末將,謝過陛下美意。只是姻緣之事難強求,還望陛下……」

    「好,我給你時間考慮。天色已晚,朕先……」他不再躲避,楚鳳宸卻慌了,她有預感,接下去他想說的事情一定是她非常不高興聽聞的事情。於是她狼狽起身,匆匆幾步朝帳外走去,卻不想還沒有走到帳門口,卻聽見了身後瞿放低沉的聲音:

    「陛下!」

    一瞬間,楚鳳宸體會到了絕望的滋味。她停下了腳步,輕道:「你說,朕……聽著。」

    瞿放緩緩站起身來到她身旁,躬身行禮,聲音嘶啞道:「末將與阮軍師志趣相投,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斗膽向陛下要一道旨意,請陛下……賜婚,成我佳緣。」

    賜婚,佳緣。

    楚鳳宸木然轉過了身,第一眼見著的是瞿放堪稱溫柔的神情,忽然之前的所有情緒都消散不見了,心中只留下一片空蕩蕩的霧靄。

    「好。」良久,她聽見了自己漂浮在半空的聲音。

    瞿放又跪地,埋首道:「謝陛下成全。」

    久久的沉默。

    楚鳳宸閉了閉眼睛,瞇起眼睛努力彎翹起嘴角:「早這樣不就好了,你也不必逃去邊關啦。」

    瞿放沉默。

    楚鳳宸喃喃:「不過沒有去邊關,也遇不到阮軍師。瞿放,朕回去就擬旨賜婚,你放心,朕雖然從小沒臉沒皮喜歡跟在你身後,可是以後就不合適了,朕知道的……」

    將軍策馬帶槍,軍師羽扇綸巾,戰場上的情誼,生死之交,恩寵榮祿共同進退。大概這世上所謂佳偶天成就應該是這樣子吧。

    「兵權,朕會想方設法替你保下。」

    「既然這場笑話已經過去,你以後就別跑邊關去了,留在帝都替朕守一守都城吧。阮軍師畢竟是女子,常年在沙場上畢竟危險。」

    「你放心。」楚鳳宸擠出一抹笑來,可是臨到終了卻覺著無話可說,只好又笨拙地重複了一遍,「瞿放,你放心。」雖然放心什麼她說不上來,也想不透徹。

    話畢,楚鳳宸掀開了帳簾。自然沒有看到在她身後跪伏著的男人死死拽坐甲的手。

    外頭的萬丈陽光傾瀉而下,她伸出手來蓋在額頭上遮住了陽光,好久,才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就在帳外幾十步開外的地方,那個美麗而利索的女子已經被行刑的前鋒扶到了一邊,他們聚集在一起,先鋒神情抑鬱,女子兩眼泛紅卻沒有哭,反而似乎在安慰著他們,在驕陽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明媚颯爽。

    這種東西,她的確沒有。

    阮語也遠遠瞧見了楚鳳宸,頓時神色慌張起來,她周圍的兩個先鋒更是神情緊張,防備地看著楚鳳宸,大概是害怕她又忽然出口刁難他們心服口服的巾幗英雄。

    楚鳳宸朝他們笑了一笑,道:「那餘下的六十一杖,瞿放替你受了。」

    阮語神情大變,紅了眼圈:「陛下,此事與將軍無關,求陛下要罰就罰民女一人!陛下……」

    楚鳳宸緩步到她身前,不知道為什麼看她實在喜歡不起來。她笑瞇瞇道:「你再出聲一句,我就真的成全你,把那六十一杖還給你,由宮中禁衛來執行。念你巾幗英雄,朕敬你三分,所以這刑罰一仗也不會多。」

    阮語瞠目結舌,張了張口卻沒出聲。

    「精通三十六計,連朕也算計在內,倒是好大的膽子。不過,朕還是願意成全你,」楚鳳宸湊近她笑,「如何,換不換?」

    阮語的嘴唇咬出了血,卻終於還是沒開口。她周圍的兩個前鋒面面相覷,神色有些複雜。

    楚鳳宸卻忽然覺得心情舒爽了不少,大笑出聲:「你既然不願意,何必演這一齣戲呢?」

    她的話一出,阮語黑了臉,左右兩個前鋒更加尷尬。

    阮語沉默不語,楚鳳宸卻不想與她計較了,轉身離開了軍營。本來她也只不過是想出一口氣而已,說到底,這是瞿放未來的妻子,他拼盡性命也想要保全的人。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留在這地方越久,恐怕越是輸得片甲不留。

    …………

    宸皇陛下走得的確灑脫,剛出軍營時還豪氣沖天,等到步行了半個時辰後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瞿放估計是不知道她是偷溜出宮的,自然不會派人來送。他駐紮的軍營距離帝都城門有一個多時辰的車程,如果要靠雙腿,恐怕起碼要走三四個時辰。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死要面子活受罪,瀟瀟灑灑離開那兒啊!

    不論如何,為時晚矣。

    當頭的烈日慢慢朝西南方向挪動,楚鳳宸只覺得嗓子快冒煙,好不容易見到了一條小溪……也沒辦法。那是溪水,多髒啊。

    半個時辰後,渴得快哭的宸皇陛下默默蹲在了溪水旁,用手舀了一口水。髒?也比成為「先皇」好啊……

    夕陽終於躲到了山坳裡,又過片刻,昏暗的天空響起了第一道雷鳴。又過半個時辰,天空終於全黑,淅淅瀝瀝的雨從天而降,沒過一會兒就成了瓢潑大雨。

    楚鳳宸冷得哆嗦,磅礡的雨讓本來就漆黑一片的荒郊野外更加混沌一片。她狼狽地藉著一處岩石躲避大雨,可是雨能躲,冷卻躲不了,她蜷縮著瑟瑟發抖,終於沒能憋住眼淚,埋頭在膝蓋裡哽咽出了聲。

    有委屈,更多的卻是後悔。

    她後悔了,身為燕晗的皇帝,身上繫著的是燕晗的皇族血脈,國家安康,居然只是為了一己私心孤身出宮到荒郊野外。而現在,她除了等待或者繼續朝前走,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這已經無法用愚蠢來形容,簡直是惡劣自私得讓人發指。為了一個瞿放,她怎麼能自私到這地步?

    狂風暴雨捶打著岩石,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聲漸歇,遠處漸漸響起了一陣馬蹄聲,隱隱約約還有火把依稀在黑夜中閃動著微弱的光芒。

    楚鳳宸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確信映入眼簾的並非幻覺,她哆嗦站起了身子,踉踉蹌蹌朝官道走,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她終於趕到了官道上。幾乎是同時,馬蹄聲踏碎了寧靜,如長龍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

    馬兒嘶鳴聲戛然而止,鐵騎在她面前停滯。

    她晃了晃暈眩的腦袋,卻只依稀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全然分不清是敵是友,是男人還是女人。她拖著笨重的腿想靠近幾步看一看,卻忽然被一陣暈眩席捲……

    身體並沒有接觸到冰冷的地面,而是落入了一個柔軟的地方。

    宸皇陛下已經在暈厥邊緣浮沉,心中唯一所念的不過四字:朕……的……束……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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