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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強搶駙馬(上) 文 / 風淺

    無言的尷尬在軍帳中漸漸蔓延,如果可以,辰皇陛下想要把頭徹底地埋到地下去,可是如果楚家先祖真的泉下有知,恐怕會一腳把她又踹上來!堂堂皇帝,居然在一代奸臣面前作出此等……

    「餓了嗎?」裴毓微笑。

    楚鳳宸一愣,摸了摸空蕩蕩地肚子,很沒出息地點頭。她已經記不得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進食了,久到即使空腹也已經察覺察覺不到一絲絲餓,可是被他一提,肚子很應景地咕咕交叫出了聲……她尷尬地低下頭,卻聽見不遠處一聲壓低的笑聲。

    裴毓放下帳簾出了帳,不一會兒他手上端著一疊精緻的稀粥入了帳。

    楚鳳宸一愣,盯著那一碗清清淡淡的粥,還有粥上漂浮著的一兩顆紅棗猶豫,眼神中是露骨的嫌棄——燕晗軍餉難道已經被貪官污吏剋扣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這樣簡陋的膳食居然端到了她的面前?一碗白粥?國庫空了嗎?

    裴毓了然一笑,端著白粥放到她面前,低道:「還是清淡些好。」

    「……朕餓。好久了。」

    「餓久了,也不行。」

    「……」

    裴毓眉目柔和,目光中卻帶著一絲不可辨駁的意味。這眼神楚鳳宸熟悉得很,逼他封官爵的時候,逼她妥協的時候,逼她答應一些莫名其妙的條件的時候,總之這個作死的奸臣反賊狹天子以令諸侯的時候就是這副讓人想撲上去就地咬死的神情!

    「陛下,請吧。」

    「裴毓,朕吃或者不吃,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指摘?」

    裴毓眼眸微垂,又傾身端起了那一碗稀薄的粥。這一次,他直接到了楚鳳宸的榻前,森白的手指握住粥碗裡的湯匙輕輕攪動,聲音如浮雲一樣的輕和。他說:「其實和寧小時候,臣也曾經這樣餵過她。」

    普天之下,敢招呼都不打直接坐上龍床的,就這禽獸一個人!可她偏偏什麼都不敢做……

    楚鳳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默默朝後縮了一些。

    裴毓渾然不覺,眸光瀲灩:「臣記得那時候,公主的個子還不到臣的腰,吃了整整三碗。」

    「……」

    這倒霉公主,當然就是咬牙嚥下一肚子辛酸淚的宸皇陛下本人。十年前那場宮變死了很多人,屠戮平息之後,她的確喝了整整三碗粥,不是因為餓,是因為她不敢停下來。前一個時辰還站在廝殺圈裡冷眼指揮著屠戮的殺神,下一個時辰卻端來一碗粥,用之前染血的手一勺一勺喂得饒有興致,還沒有撐死之前,她哪裡敢喊停啊!!

    「陛下?」裴毓已經舀起了一勺。

    楚鳳宸悲憤絕望道:「朕自己來!!」

    裴毓低眸笑了,眼色如秋後黃葉映襯的碧空。

    一碗粥終於見了底,外頭的日頭也已經升上了半空,再不折返可能回到宮闈又是天黑時分了。楚鳳宸簡單洗漱了下,卻遲遲不敢踏出軍帳。她現在的臉想必和日常有些不同,雖然不至於被發現,可是就怕萬中有一。燕晗國運輸不起這個萬一。

    她茫然地在軍帳中掃視,忽然眼睛一亮:就在軍帳的角落裡,居然安靜地懸掛著一頂紗帽?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阮軍師的……

    她站在紗帽前糾結了良久,終於理智戰勝了異樣的情緒,伸手夠下了雪白的紗帽戴到了自己的腦袋上,深吸一口氣緩緩拉開了帳簾。

    「叩見吾皇!」

    下一刻,震天的叩禮之聲響徹蒼穹。在她住了一宿的帳前,無數將士齊整跪伏成一片,錚亮的鎧甲和尖銳的刀鋒在日光下閃動著銀光,場面之壯闊,喧天的震響讓整個地面都為之一震。在數不盡的將士最前面,跪地抱拳的是瞿放,在瞿放身旁站著一襲暗紫,是這天地間唯一沒有下跪的人。

    瞿放遲遲抬頭望向她,目光中噙著難以言表的光芒。

    楚鳳宸卻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底的慌亂已經消失。

    「平身。」她輕道。

    「謝陛下——!」

    楚鳳宸沉默地朝軍營出口走,卻聽見身後一陣極其細微的鎧甲摩擦聲,還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陛下。」

    她回過頭,低聲道:「瞿將軍。」

    瞿放欲言又止,身子一傾,從單膝跪地的姿勢變成了雙膝跪地,然後,他忽然拔出了腰間的劍握在手中,雙拳交握,鄭重地又行了一個跪禮。

    這是一個將軍對一代帝皇最高的禮儀,代表著心悅誠服,誓死效忠,萬死不辭。史書上曾有記載,前朝只有寥寥數位將軍對先皇曾經行過這樣的禮儀。楚鳳宸微微一愣,朝他輕輕抬了抬手示意平身,然後轉身離開。

    其實,有些東西就是這樣簡單。她天性膽子比較小,和先皇和太祖相比,她簡直是優柔寡斷懦弱無用到丟進楚氏顏面,可是皇裔血脈,天生帝王,銘刻進骨髓裡面的卻是想通的東西。治國,齊家,平天下,在這碌碌凡塵中,比生活更加重要的是情感,比情感更重要的是天下。

    瞿放是她生命中很美好的風景,可是他太美好,好得像是夢一樣。太好的夢,總是不太可信的。

    …………

    兩個時辰後,楚鳳宸終於回到宮闈。正暉宮中小甲已經哭紅了眼睛,看見她歸來直直衝上前,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出聲,最後哇地一聲哭出了聲。

    楚鳳宸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默默推開了小甲:她這奔喪一樣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小甲卻抱著她的大腿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容易停下哽咽,抽抽噎噎道:「陛下,攝政王連夜召集了宮中御醫去城郊軍營,說是陛下病了,奴婢、奴婢以為……」

    「……」

    「陛下,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奴婢也不活了啊……」

    楚鳳宸忍無可忍推開了小甲,淡定提示她:「朕如果死了,你作為近侍,本來就要陪葬的。」

    「可是如果陛下只是被攝政王軟禁了,奴婢就不會死了啊。陛下是沒看到,昨日黃昏攝政王到宮裡找陛下沒找著後的神情,簡直想要吃人吶!奴婢不肯說,他居然拔劍了!嚇死奴婢了,還好奴婢猜準了陛下是去軍營……」

    「……」

    宮女小甲,未來半個月,沒飯吃。

    …………

    第二日清晨,楚鳳宸坐在議事殿的皇座上,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跪伏在腳下的武百官。一整夜深思,她的視線其實有些模糊,只是思維卻是靈敏的。從十歲繼位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年,五年來她從來沒有這樣地想把這一盤相互制衡的亂局掀掉過。

    沈卿之虛偽陰險,裴毓橫行無忌,朝中兩黨各執五成兵力互不相讓,她這皇帝被當做吉祥物放在這個議事殿上已經整整五年。

    這是楚氏皇族前所未有之恥辱。

    「各位愛卿送來的駙馬都尉之人選,朕已經看過。」她慢條斯理,目光輕飄飄掠過底下芸芸朝臣,「我朝中年輕才俊不少,朕頗感到欣慰。朕從中挑選了一個,只是還未和幾位攝政的朝臣提過。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殿下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所有人都小心探望著幾個攝政朝臣。

    攝政王裴毓。

    丞相沈卿之。

    司律府執事顧璟。

    這三人中只有顧璟向來剛正不阿從不參與朝中爭權奪勢,至於沈卿之與裴毓,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們什麼時候會有了坐上殿上最高的那個位置,只要他們想,上面那只吉祥物其實完全不是問題。可是如果突然有了個駙馬都尉,這一切就有了變化。他們能同意?

    詭異的氛圍籠罩著整個朝野,細碎的聲音漸漸消停,目光卻集中到了幾個當事人身上。焦灼的氣息絲絲纏繞。

    良久的沉寂之後,殿上響起沈卿之溫潤如玉的聲音:「陛下若心目中已經有了駙馬都尉之人選,臣自然是歡心的。」

    顧璟道:「駙馬都尉只要不曾作奸犯科,辱及我朝律法,臣並無意見。」

    「這是自然。」楚鳳宸乾笑,這傢伙還不知道駙馬都尉不僅沒有作奸犯科辱及燕晗律法,恰恰相反,舉國上下沒有誰比他更熟悉律法的了!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裸,顧璟居然低下了頭,儼然一副懶得探究的模樣。

    楚鳳宸懶得搭理這只待宰的羔羊,轉而把目光投向裴毓,虛偽問:「攝政王意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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