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2章 牢獄之災 文 / 寂汐
牢獄裡黑暗寒冷,只餘右上方的一個小窗口透進來縷縷陽光,溫暖了這一室的寒冷。
青闕墊了厚厚的草垛,扶著已很是虛弱的夏初汐坐在上面。她的額頭依舊滾燙,但自始至終,她似乎都神思清醒。
牢獄中安靜得很,那些喊著冤枉的犯人們都安靜下去。或許是他們明白再怎麼喊也沒有用,或許他們只是累了,這樣的戲碼總是在上演,卻從來沒看過任何一人能成功地離開。牢獄裡盈滿的,是絕望的味道。
夏初汐疲憊地倚在鋪好的草垛上,陰濕的牢房裡時不時地傳來一股腐臭的味道,讓人覺得難以容忍。她盯著小窗子照進來的裊裊光輝,輕聲道,「青闕,你說,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她說得極輕,像是透進來的這般淺薄的陽光,柔柔地撩過別人的心際,卻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青闕堆著草垛的手微乎其微地顫了一下,平靜的眸光中有一絲動容。但只是一瞬間,無法捕捉。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坐在她的身旁,認真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辯解?公主已經知道真相了,是麼?」她看著她蒼白的臉,泛著雪白的流光,似是稍一觸碰,便會消失。
夏初汐淺笑,眉眼在蒼白臉色的襯托下,愈發顯得輕靈無雙。水眸盈盈,似是會說話一般,她回看著青闕,同樣的認真,卻摻雜了一絲無奈。
「青闕,他愛她。」說這話的時候,陽光恍然黯淡了幾分。
這樣短的三個字,卻足以將她的心折磨得鮮血淋漓。她笑得沒心沒肺,似眾人所說一般,她便是一個涼薄的女子。她無血無肉,便連心,也是石頭做的。
青闕當知她話中之意,只是蹙了蹙眉,追問道,「若是皇上知道真相,必定不會……」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夏初汐打斷了。
「不會將我囚禁?或是會將她定罪?」夏初汐不慌不忙地接下她的話,她凝眸,眉間似有蝴蝶紛飛,她笑,「青闕,別忘了,他是容華。」
青闕的心猛然一個咯登,愣愣地看著夏初汐。
夏初汐依舊在笑,目光遙遙地望著那一方窄窄的小窗,不急不緩道,「我們都看得出來的事情,你覺得,容華會不知道麼?」
她的問話讓青闕無言可對,頓覺涼意滋生。
「他能處在如今的高位之上,除卻他的才華,便是他的過人之處。別人或許會受蒙蔽,但是要說,這世上最清醒的人是誰,當容華莫屬。」
她的嗓音清清淡淡,不驕不躁,卻難以掩去語氣中那股失落的味道。她這般懂得他,卻還不如不懂得好,如此方可免了這無畏的心傷。
「他無慾無愛,權位在他眼中是至高無上的,也是他追求的東西。後宮之中耍的這些小伎倆,怎能逃得過他的眼。誰是誰非,不過看他想要維護的是誰,想要保全的是誰,又……想要誰死。」
話音一落,牢房之內寂靜無聲,依稀可聽見從牢房盡處傳來的淺淺低歎,像極了她心中想說卻又說不出來的疼痛。
沉默良久,青闕才逐漸回神,這樣的結果著實讓她無法接受。她一直以為,容華只是被蒙蔽了,只要真相揭開,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但夏初汐的話卻猶如驚天一雷,把她轟得外焦裡嫩。她無法否認,夏初汐的分析是無懈可擊的。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有著雄鷹一般的野心,也擁有一雙睿智的眼眸。
她思慮良久,猛然驚呼道,「公主,莫非,莫非你,想死?」眉眼處儘是擔憂,除了這個可能,她猜不到其他的理由。
聞言,夏初汐抿唇一笑,轉過眸看著她,「死麼?以前想過,但是現在不想了。我還有太多的事想做,如此死了,未免不甘心了些。」
她還想要她的自由,她還想去看看宮外的世界。她孤獨得久了,她想要一個家了,有一個不嫌棄她的夫君,還有調皮的小孩。可她,還會有這樣的將來麼?
「可是,公主,如今我們已是在牢獄之內了,想要出去就難了。」青闕的話拉回了她的神思,她看著空空落落又髒亂的牢房,眉眼低沉。
青闕猜不透她的心思,甚至看不出她悲喜的心情。她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得極好,輕易不會讓人察覺出端倪。可這樣一個纖弱的女子,卻讓她沒來由地信服。
她思索間,夏初汐已是淺淺開口,「這是一場賭博,我雖沒有完全的把握,但依方纔的形勢和我對蕭芸菡的瞭解,勝算卻也不小。」
蕭芸菡這人心思縝密,極為聰慧。她與後宮一般擅於算計的女子不同,她懂得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她絕不會是那種玉石俱焚的人,這才是她的高明之處。
這一切,夏初汐卻沒有說給青闕聽,只是看著她道,「你放心,若是賭輸了,死的人也會是我,我會讓楚貴妃保你無恙,也算還了我的人情。」
其實她知道,即便賭輸了,青闕也不會有事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個保障總是好的。何況,她不覺得她會輸。
青闕沒有答話,只是看著她,眼眸中溫溫潤潤,斂去了平時的幽深。
「只是,琉玉死得冤枉了。」夏初汐悠悠地悵然一歎,聲音消散在空曠的牢獄之內。
「公主如何斷定琉玉是他殺而不是真的畏罪自殺呢?」青闕道。
夏初汐眸色一沉,道,「你看到她的手了麼?她指骨彎曲,而且早已僵硬,說明她在死前是掙扎過的,若是畏罪自殺,便不會掙扎。」
「就算是這樣,
她陷害你,也死不足惜,公主何必為了一個叛徒歎氣。」青闕淡淡道,無悲無喜。
「青闕,你不懂,一個人寂寞久了,總想找個人說話,琉玉對我是極好的。」她幽幽道,雙眸一合,「至今,我寧願相信,琉玉沒有背叛我,她還是當初我救的那個小姑娘。」
「無論我是不是自欺欺人,這世間,總要有些溫情,才能讓人活得下去。」她如是說,目光飄渺。
青闕注視著她,她如一隻羽化的蝴蝶,翩翩而舞。雖是被折斷了雙翼,卻倔強地不願放棄。
微弱的陽光忽然四處蔓延,灑遍了每一個潮濕的角落,所落之地,塵埃起舞。
落紅無意,流水無情,韶華花落,欲訴還休……
繁華輝煌的羲和宮內,蒼白面容的女子被小心地呵護著,一群太醫圍著,輪番地為她把脈。身邊的男子面色溫柔,滿懷憂心。
其實,蕭芸菡中的毒並不深,她自知那是至毒之物,豈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不過即使僅是吃了一些,也足以讓她受些折磨。
待到太醫確認了她的安全,容華方帶著眾太醫離開了羲和宮。清風揚起床邊的錦繡精雕的金色紗幔,床上的人倏然睜開雙眸,哪還尋得到一絲痛苦之色。
「墨蘭。」她輕喚。
「娘娘,奴婢在此。」是墨蘭的聲音,透過紗幔輕輕地傳來。
「你說,楚欣怡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方才楚欣怡的目光讓她極為不安,好像自己是她手中的一隻螞蟻,她只需輕輕一捏,便屍骨無存。
「這……娘娘,依奴婢之見,也許她只是在虛張聲勢。」墨蘭不敢斷言。
蕭芸菡蹙起秀眉,一雙美眸之中儘是算計的眸光。她思慮片刻,問道,「你覺得,皇上會因為這件事殺了夏初汐麼?」
「娘娘,恕奴婢直言,奴婢覺得……不會。」墨蘭透過紗幔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生氣,才繼續道,「娘娘方才也瞧見了,皇上扔出的茶水濺到了公主的時候,臉上是一臉的懊悔。」
話至此處便已足夠,再說下去,床上的人就該發脾氣了。跟著蕭芸菡這麼多年,墨蘭事事都捏著分寸,才能安然地在她的身邊呆下去。
「難道本宮這些痛苦就白挨了?」蕭芸菡眉頭蹙得更緊,容華會不會殺了夏初汐是一回事,但若真的去查探事實的真相,那她就岌岌可危了。
當日原本沒想殺了琉玉滅口,但是看得出來,她的心已經是向著夏初汐。為了免除她臨時倒戈的可能,最好的辦法,便是滅口,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本來這一切都是天衣無縫的,在加上偽造的自白書,以夏初汐一個亡國公主的身份,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可她唯獨漏了容華的心思,他方才溫柔看著她的時候,她竟覺得,他早已知曉一切真相。
「娘娘,如今想要將她定罪怕是不行了,明著有楚貴妃相助,暗著有皇上的撐腰,此事再查下去,只會是玉石俱焚的結果。不如……」墨蘭說著,掀開紗幔,俯身在她的耳旁輕聲說話。
蕭芸菡眸中精光盡現,唇角逐漸地蔓開笑靨,看了同樣一臉笑意的墨蘭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雖然有所不甘,但這樣的結果多多少少可以減輕她所受的疼痛了。夏初汐,總有一天會栽在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