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3章 夜裡探監 文 / 寂汐
夜幕降臨,天空卻是灰濛濛的一片,看不到絲毫的月光。樹葉的摩擦聲在安靜的夜裡極為地響亮,道不盡的淒涼之意。
偌大的天牢陰森森地矗立在黑夜之中,便連門旁掛著的兩盞燈籠都時明時滅,泛著幽暗的光芒,冷清的夜裡,更是寒意滲人。
容華站在門口處,墨黑的眼眸在夜裡顯得越發的漆黑。他只是站著,卻沒有踏進天牢半步,絲絲涼風掠過他的耳際,撩起他墨黑的長髮。
眼眸盯著門口,沒有動作,他感覺他的腳似是被什麼纏住了,一步也無法上前。他一直安穩的心,微微顫抖。
前不久他們才把酒言歡,冰釋前嫌,不過轉眼之間,他便將她打入天牢,殘忍地將一條條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她的身上。
促成這一切的,是她亡國公主的身份。只要一天背負著這個身份,他就無法完全信任於她,他們之間就會永遠存在一道鴻溝,無法跨越。
他記得那一夜,她喝醉了,俏麗的臉上蔓延著粉紅流光,看起來那麼好看,讓人忽略了她臉上的疤痕。他從來沒有發現,她可以如此好看,好看到,那一夜,他的眼裡只有她。
他記得把她抱在懷中的感覺,她很輕,輕得讓他的心感到心疼,可抱著她在懷中的時候,他是那麼的滿足,讓他流連。
他記得她拽著他的衣袖,不肯讓他走。他恍惚看到,以前那個夏初汐的身影,她調皮,任性,有點刁蠻。他猛然醒悟,像從一杯醇美卻摻雜著至毒的美酒中醒過來,毫不留情地抽出被她拽在手中的衣袖,揚長而去。
她是個危險的女子,以前是,現在亦然。
以前的她像是純淨的清水,乾淨透徹,讓人一眼便可以看到她的心裡。她將喜怒表現在臉上,別人不用猜測,就可以知道她的心思。
現在的她卻像是一杯佳釀,她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完好地掩藏起來,別人看不見,也猜不透。可這樣,卻更加讓人覺得好奇,想要一探她的心思。
她猶如蒙著面紗的女子,隱隱若現,卻教人看不清晰,直撩撥得人心癢難耐,想要一探究竟。
夏初汐說得對,這世上若是有人最清醒,那必是容華無疑。他將世間的一切看得清晰,進退有度,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可他,卻將心練得收放自如。
其實,若是真的這般收放自如,他就不會這樣出現在天牢的門口,也不會再門口這般猶豫不決,只為進不進去而煩惱。
最終,他還是眼眸黯了一瞬,轉身離去。清風揚起他藍色的長衫,似一場徐徐而來的浪花。
他前腳一走,楚欣怡後腳便出現在他方纔所站的位置。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容華遠去的背影,眸色微深,提裙與侍女踏入了牢房。
牢房內的夏初汐雖是極累,卻是無法入眠。白日裡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裡一遍一遍地掠過,她總覺得,她算差了什麼事情。可想到頭痛,也想不出來。
楚欣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說不吃驚是假的。當她看到她輕移蓮步,裊裊生姿地朝她走來的時候,她突然覺得,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會擁有這樣的氣質。
清冷而高傲,淡漠而從容,平靜而優,她僅是薄施粉黛,卻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夏初汐有時會想,這樣的女子,怕是幾個男子也比不上的。
她站在她的面前,隔著牢房與她相望,夏初汐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欲問明來意,她卻是先開了口。
薄唇輕抿,淡笑道,「夏初汐,本宮當真小瞧了你。」
話語中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隱約著透露出一抹讚賞。若說夏初汐對她的來意感到不解,聽著她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娘娘是何意?初汐不明。」她看著輕抿薄唇的她,問道。
楚欣怡意味不明地注視著她,片刻移開了目光,鳳眼一挑,若無其事道,「沒什麼事,你不用知道。」
夏初汐原本就覺得頭暈,現在更是暈了。有時候她覺得跟楚欣怡說話容易,只需一點就通。可也有像現在的時候,任她再三思量,也無法明白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話。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聰明女人的心更是深海裡的針,即便能猜得到頭,也未必猜得到結尾,楚欣怡就是這樣的人。
「好吧,不玩你了,說正事,如今,你打算如何?」楚欣怡凝眸看她,嘴裡說著正事,眼底卻是狐狸一般的光芒。
夏初汐自是沒忽略她的眸光,悠然地坐在草垛上,好看的眼眸微微瞇起,嘴角輕佻,「還能如何,只能呆著,這裡還是不錯的。」
站在一旁的青闕嘴角微抽,看著兩個女子滿臉笑意,卻是各懷鬼胎,驟然便覺得這牢房又陰森了幾分。其實,坐不坐牢對她來說沒有什麼關係,只是……
她凝眸看了下夏初汐,她還在發熱,若是再拖下去,總是不好的。想了想,上前幾步,屈身向楚欣怡行了禮,道,「娘娘,公主發燒正說胡話,娘娘是否有何計策可救公主離開這裡?」
聽了青闕的話,夏初汐的身子一歪,險些跌倒。她懊惱地敲敲頭部,她是在發燒,可還不至於燒到亂說胡話的地步。
楚欣怡聽了這話,卻沒再笑,收斂起方纔的戲謔,認真問道,「你在發燒?」
「是有一些,不過沒什麼大礙。」夏初汐淡淡地回道。
她確實覺得沒有什麼,除了頭有點暈,身子有些疲軟之外,腦袋還是清楚,她還能想事情。單
是衝著這一點,就覺得這病沒什麼大礙,何況這樣的事以前也不是沒有。
在浣衣局的三年裡,她偶爾也會生病。沒藥沒補的,比現在的環境還要惡劣,可她還不是照樣挺過來的。每一次她以為自己挺不過去的時候,她總是咬緊壓根,最後還是挺過去了。
生命給你的苦難總是在你的承受範圍之內,它給你的苦澀總是讓你失望卻又不至於絕望。當你覺得活不下去的時候,其實再堅持一下,就會發現,其實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為了遏制住即將變成關於生命哲學的討論,夏初汐果斷地將思緒拉了回來,笑著站起身走到楚欣怡的面前,問道,「說正事吧,你大半夜來這兒,總不會是調侃我來的吧?」
「放心,這牢房你最多也就呆一晚上。」楚欣怡平靜地看著她,眼底眸光高深莫測。頓了會兒,又道,「她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夏初汐對她前面的話深信不疑,可是後面的話她卻聽不懂了。秀眉蹙起,問道,「什麼行動?」
楚欣怡看了她一眼,撇嘴笑道,「夏初汐,你不會這麼天真吧?你以為,你能這麼簡簡單單地從這裡出去麼?」
「什麼意思?」夏初汐眉頭皺得越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楚欣怡水袖一甩,睨了她一眼,輕移蓮步離去,聲音淺淺地傳來,「明**自會知曉,夏初汐,後宮中的爭鬥遠比你想像的要險惡許多,你好自為之。」
她如一陣風而來,也伴著風而去,裙裾飛揚而起,窈窕的身姿逐漸消失在暗黑的牢獄之中。
夏初汐怔怔地靠在門欄處,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牢房外燃著的火把發出辟里啪啦的細微聲響,伴著清淺的水滴聲延伸至無盡的黑暗之中。
這一夜,夏初汐無法入眠,潮濕的環境,陰冷的風,明明滅滅的火把伴著她度過這艱難的一夜。她不願吵醒了青闕,只能閉著眼假寐,可身子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
晨曦初起,她自混沌的夢中醒來,疲憊的身子似是要散了一般地疼痛,身子忽冷忽熱地讓她難受地皺緊眉頭。
青闕端了碗清水給她,觸碰到她的時候,才驚覺她的溫度比昨日上升了許多,並且時冷時熱,頭腦似乎也沒有昨日那般清醒了。
她蹙起眉頭,扶起她讓她倚在她的懷裡,輕聲問道,「公主,你還好麼?」
夏初汐勉強地睜開雙眸,舌尖觸碰到清涼的水,舒服的瞬間,精神也恢復了些許。她看了看青闕,淺笑道,「沒事,青闕,不出意外,今日,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了。」
她的笑太過蒼白,臉上雖是看起來氣色紅潤,但卻是不正常的潮紅。青闕的眼底掠過一抹觸動,她身上的體溫灼熱得快要將她燒死了,可她的腦袋卻始終保持著這樣的清明。她真想知道,這樣一副嬌小的身軀,為何會有如此驚人的能量?
夏初汐的話才剛落,便聽到窸窸窣窣開鎖的聲響。她瞭然地抿唇笑笑,從青闕的懷中掙扎起身,無奈,身子較之昨日更是虛弱,只能依靠著青闕的攙扶。
出得牢門的瞬間,清風迎面撲來,撩起她們散落的髮絲。夏初汐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著,絲絲涼風鑽入她單薄的衣裳內,雖是解了她的燥熱,卻也讓她更覺寒冷。
青闕無聲地扶緊了她,支撐著她。此生,她是她見過的最為倔強的女子,緩慢地融化了她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