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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所謂愛情 文 / 祝木

    東方醫院的高級病房內。

    整間病房佈置得十分典,床頭亮著微弱的燈光,暖瓶裡裝著熱水,棉被也是鬆軟溫暖的,甚至散發著剛剛曬過陽光的香味。床頭掛著一個木製名牌,上面整整齊齊地寫著「岑溫羽」三個字,在黑夜中靜靜窺探著病房內的女主人。

    她看起來只有四十歲上下,蛾眉淡掃,皮膚白皙,眉目間雖然有了幾絲幾不可見的細紋,卻依然可以看出她昔日驚人的美貌。此時雖半躺在病床上,卻自然流露出一股優富貴之態。岑溫羽失神地盯著眼前的天花頂,嘴唇緊抿,不知在想些什麼……沒過一會兒,她便輕輕翻身,伸手關了床頭燈——背脊驀地感到一陣空洞的寒冷。

    這裡是那麼的安靜,靜到她每次翻身觸碰到棉被的聲響都傳遍了整間病房,靜到她輕聲的呼吸都讓彷彿震耳欲聾,靜到,沒有一個人。

    這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此時,房間的門輕輕響了一聲,一個人踏著穩重的步子走了進來。那人的腳步放得很輕,也沒有去開燈。

    「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岑溫羽的聲音和夜晚一樣冰涼如水。她似乎猜到了來人是誰。

    聞言,那人的腳步停了停,卻仍是緩緩坐在了岑溫羽的床邊。

    岑溫羽下意識地藉著月光朝那人看去,卻見到一張年輕英俊的男性臉龐。

    「阿驍,是你?」岑溫羽驚詫道,說著打開了床頭的燈光。

    何秉驍沉默地點了點頭。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幽暗的黑眸隱藏了所有的情緒。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岑溫羽溫聲問道。

    「李嫂告訴我的。」

    何秉驍的目光停在岑溫羽的右手上,那被染紅的繃帶似乎在叫囂著前天晚上激烈的爭吵……岑溫羽立刻將手收進了棉被裡,勉力笑了笑:「你不用專門來看我。明天還要早起去上班吧?」

    何秉驍聞言搖了搖頭,濃眉微微皺起,問道:「是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事。今天中午突然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李嫂就大驚小怪地要我來醫院看看。醫生已經給我看過了,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回家了。」

    何秉驍的目光淌過她被燈光照得蒼白的臉龐,默然了半晌便站起身來:「沒事就好,注意休息。我先走了。」說著他便大步朝門外走去。

    「阿驍!」岑溫羽突然叫道。

    何秉驍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謝謝你來看我。」岑溫羽微笑道,「路上開車小心。」

    何秉驍沉默了幾秒鐘便輕聲關了門——病房內又陷入了沉寂。

    岑溫羽的臉上卻浮現了淡淡的笑容。很快她便陷入了夢境——她實在是太久沒有休息了。

    一輛黑色的奔馳s600穿梭在h市的主幹道上。街上繁華的燈光交錯著透射進車內,將車廂裡照得一片深深淺淺。何秉驍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街景,嚴峻的神色讓他的表情更顯冷厲。

    「今天你就不能早點回來嗎?」

    「晚上有一個會要開。」

    「有什麼會非得在今天開?我明明已經在前兩天通知過你了,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回來!」

    「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她可理喻你找她去啊!」

    「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怎麼,你不敢去嗎?」

    「你瘋了!」

    「對,我是瘋了!可是何定宇我告訴你,沒有我這個瘋女人,你根本就沒有今天!」

    先是大門被猛地關上的聲音。

    然後是玻璃在大理石上碎裂的聲音。

    接著是女人的哭聲。

    原來一個再端莊優的女人在瘋狂的時刻,也可以那麼歇斯底里。

    出現在腦海裡的是病房內那張憔悴的病容。聽醫生說,她這兩天什麼也沒有吃,原本虛弱的身體便很快倒下了——可憐的女人!

    而那個讓她心碎的男人呢?此時也許正在哪個包廂,和哪個權貴喝著最高檔的酒、說著最熟稔的場面話。他竭盡全力讓所有的賓主都能盡歡,他簽下了一張又一張天價的單子,他沒日沒夜地工作加班,可是他沒有一點時間——哪怕是一分鐘,來對家裡的這個女人說一句「場面話」。

    這就是所謂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多麼巧妙的諷刺。

    多麼可笑的愛情。

    更可笑的是,這一幕是他28年來太過熟悉的場景。記憶中,他們很少會有交流。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這樣反覆又乾脆,歇斯底里又南轅北轍的大吵。富麗寬敞的別墅,彷彿只是為了更好地聽見女主人那尖利的回聲。這裡就像一座最美麗的監牢,禁錮著近乎神經質的女主人和冷漠無情的男主人,還有一個眼神日漸冰冷的小男孩。與其說他們是夫妻,倒不如說是仇人——永遠準備短兵相接、兵戎相見的仇人。而那個小男孩的誕生,與他們的仇恨竟形成一種詭譎的諷刺。

    沒有愛情。只有交易。

    這場鬧劇已經上演了這麼久,竟然還能讓他情緒失控。何秉驍手上力氣不受控制地驟增,彷彿要將那方向盤生生地掰下來。這顆冷靜沉穩的頭腦,似乎被這一

    一件件令人煩悶的事攪成了一團,讓他頭痛欲裂……

    這種煩躁的心情讓他忍不住想要瘋狂地去做些什麼,才能讓那脫離了軌道的理智重回腦海。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黑眸泛起寒氣,冷冷地看著車窗外繁華的世界。

    就在這時,何秉驍撇見窗外一個獨行的女孩,長髮披肩,身材很纖細。他的車速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

    那個女孩拿著手機,像是在和男朋友通電話,不時露出歡快的笑聲,她的笑容很甜蜜,毫不掩飾那快要漫溢而出的幸福。銀鈴般的笑聲彷彿是這個年紀的女孩特有的標籤,那種青春洋溢的熱情能輕易地感染周圍的人。

    彷彿注意到身後有車,那女孩突然回過了頭——一張清秀但陌生的臉龐。

    何秉驍轉過眼,車子猛地提速從那女孩身邊疾馳而去。他專注地盯著前方的路面,嘴唇緊抿。

    有一個女孩,她幾乎從來不露出笑容。走在路上的時候,她美麗但略顯蒼白的臉龐總是帶著很孤寂的表情,她總是忍不住雙手環抱著自己,好像抵禦不住外面寒冷的空氣……甚至她的身上似乎本來就帶著一股淡淡的寒意。她不順從,也不溫柔——至少對他是這樣。不可否認,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全新且奇異的感受……甚至不只是一種新鮮的感受,而是一個同類對於另一個同類的感應。

    回到公寓,何秉驍將公事包和西裝外套丟到一邊,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卻聽見紙袋掉落的聲音。他直起身,撿起那個再普通不過的牛皮信封,抽出裡面幾張疊放整齊的半舊鈔票,撇了撇嘴——今天「她」出現的次數未免太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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