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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七五話 雪花舞人間 文 / 蘭朱公子

    小白龍撥弄琴弦的手不由頓住。

    褚少娘猶豫的雖並非這個,但卻沒想到自己只是這般猶豫了下,這瞎子卻是想到了這麼多,不由笑道:「先生多有誤會。少娘擔心的不過是先生雙目失明,看不見少娘的舞蹈,是以猶豫。至於取悅一事,呵呵,那得看甚麼人了。」

    蕭白龍粲然一笑:「蕭某人曾告之夫人,世人觀情、美、丑、惡,即使是舞蹈,皆是用心觀之,蕭某人一介眇目村夫,獨用心看。」

    「瞎了眼,真能用心看見我跳舞?」褚少娘對他的理論竟好奇起來。

    蕭白龍點頭一笑:「若夫人願意,大可摀住耳朵,用心聽蕭某人琴聲與歌聲。」

    褚少娘從未試過將耳朵摀住來聽人彈琴歌唱,雖然聽他如此一說,很想一試,可想到方纔他說會用心看自己的舞蹈,竟更想立刻跳一支舞,想看看此人是否正能用心看。

    是了。很久了。久遠的她都不記得上一次跳舞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她只知道,她為那人跳舞。那年少風流,眉宇間寫滿了年輕傲然的御夢侯,那舉手投足將她這女子迷的無法自拔的人,說要看她跳一支舞。

    說出的話明明是充斥著濃濃的愛意,那星眸中亦是折射著對自己愛戀的光芒,可到頭來,因為那九百八十七張地圖,一切化為烏有。

    或者說,從一開始,都是烏有。那一切的美好,不過是那人為這九百八十七張地圖而編織給自己的夢境。卻終是如夢幻泡影。

    她以為再不會有人能讓自己水袖飛舞,可命運真是說也說不清。來了,這要用看自己舞蹈的人。不知這瞎兒會看出個甚麼來。

    褚少娘看了看天上雪,地上梅:「先生彈琴唱歌,可別忘記用心看我的舞蹈。若是可能,本夫人興許會問問先生到底從這舞蹈中看出了甚麼來。」

    蕭白龍點點頭,憑著褚少娘解開披風的細微聲音,判定這女子的所在之地,將雙眼生硬地移過去,看著她。褚少娘只覺他這動作有些滑稽,卻也有些可愛。

    小白龍似是看到了昔日在尋仙谷中翩翩起舞的青陽舞焰,又見這天下第一蕩婦雖臭名昭著,可其實,她似乎並不壞。相反,這女人竟有些可憐。而更可憐的是,自己這個明白她心思的人,正將她這可憐加以利用。

    心頭頓生白雲蒼狗物是人非的歎息,又更添一股莫名的煩躁,卻終是被自己壓制下去。

    「白雲蒼狗,物是人非,又是一年過去了……」小白龍手指隨著她的心思變遷而撥弄出柔婉的曲調。

    褚少娘兀自在梅花間起舞,可目光卻一直留在蕭自清身上,卻只見他雙目迷離,虛幻如霧,可並不純粹。

    她與「他」相見不過兩次,可正是這兩次,她心下驚覺這山野村夫真的不是尋常之人。至少沒有人第一次瘋狂如癲,二次神色間竟是流露著許多連她這歷經人間男歡女愛的女人都難以看出甚麼的情緒。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裡。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解千年。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小白龍用的是吳地儂語唱的,語調婉轉動聽,音律跌宕起伏卻又意態盡在,連褚少娘聽他這般唱著,心頭驚訝不已:

    這山野村夫能唱得這樣的曲子?而更讓她好奇的,一直是方才蕭白龍說的那一句「緣之所鍾,吾心之愛」。

    誰人能是此人緣之所鍾呢?

    聽這調子漸次下沉,小白龍歌聲漸次低迷,褚少娘舞罷,全然忘記方才說好的要問這蕭白龍如何用心看自己的舞蹈。

    「蕭先生乃西涼之人,何以能以吳越之語將這江南《子夜吳歌》唱的這般動聽?」

    小白龍心頭好笑:她自己雖是柔然人,卻有半生是在南朝水國長大,鮮卑語與儂語都說的很好,區區吳越之語唱歌,哪裡能難為她。

    「家母為南朝人,是以會說些吳越之語。」小白龍撒謊了。

    褚少娘細細回想著方纔他歌聲中的所有,只覺這蕭白龍一身不可思議,許多其他男人,甚至是御夢侯都未曾有過的東西,他似乎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經歷。而且,這些經歷,讓他這一個瞎子卻能似乎很瞭解自己。

    褚少娘盯著他,只覺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可話到嘴邊,卻又不止該如何說,只得靜默不言,看著他端坐琴旁。

    小白龍坐在雪地中,忽耳邊風中升起一絲異樣音律,她細細一聽,心下卻是明白,唇角不由勾起一絲淺笑,放聲說道:「夫人若喜歡這《子夜吳歌》,大可再來差蕭某人去,在下願意再為夫人演唱幾曲。」

    褚少娘詫異的眸光中竟有幾分驚喜,但說出的話卻帶著幾絲刻薄,「先生不是清高之人麼?怎地願意入本夫人舍下?」

    「唱曲撫琴乃蕭某人平生所愛,若得一人願傾心聽曲,與綾羅帳卻是無關。」她再細細一聽,只聽那異樣音律已然消失。

    褚少娘不禁冷笑,「看來先生真是說變就變。」

    小白龍不以為意:「夫人總是這般在被人監視中度日麼?」

    「監視?」褚少娘訝然,隨即轉頭四處張望,卻不見異樣,「先生何處所言?」小白龍似是歎息地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褚少娘思忖著,驚道:「先生雙目

    失明,難不成是聽出來的?」

    「雙眼難見之處,用耳聽,耳力難及之處,以心感之。」小白龍施施然一笑,又撫琴起來……褚少娘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只是這一次看她如同看不可思議的神仙一般。

    蕭白龍並未撫琴,只是懶散地哼唱著,但音律依舊婉轉:

    「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安能辨我是雄雌……」

    ……。

    「當真沒聽到甚麼特別的?」司馬狂坐於房間,冷冷說道。

    一個屬下站在前方,回話道:「是了。蕭白龍只是同夫人唱歌跳舞撫琴,沒說甚麼特別的,看來沒甚麼問題。屬下看他一個瞎子,似乎不會是南朝細作。」

    司馬狂冷笑道:「那他一個瞎子也能看見夫人美貌動心?我倒要看他能讓侯夫人留戀多久。咳……咳……」司馬狂忽地咳嗽兩聲,兩邊侍女當即走了過來,下方將士皆道:「將軍保重。」

    司馬狂擺了擺手,咳嗽幾聲後長吁一口氣,掃一眼那回話的將士:「老子還能活命,你沒讓人發現罷?」

    「屬下藏的隱蔽之處,連有眼之人都看不到,更別說他一瞎兒!」

    「嗯,且下去罷。」司馬狂一臉怒容,皺眉道:「蕭白龍!我司馬狂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聖!」

    正月初六,正是年關過六日之後,春寒冷過冬雪。

    南國淮王蕭慕理、騎都尉養易、車騎將軍鄭柳然,各率領步兵五千、馬軍五千,水軍五千,以及輕雲五騎分三路往落於西魏城池竟陵城奔去。留下蘭華壽、唐虞、鍾傳久、王僧辨、陳霸先等人守漢陽,秋影奴亦是留在漢陽。

    兩日後,秦淮王先領輕雲五騎以及五千馬軍至竟陵城外五華山下,離城二十里下寨,結山為營。

    此時鎮守竟陵城的乃西魏另一大將袁錦棠,城中守將不過五千。城中人皆向袁錦棠進言,聲稱令其向襄州宇護、司馬狂借兵,請求援助,袁錦棠卻死活不幹,在城外深溝高壘,防備敵軍偷襲。

    次日,袁錦棠派兵前往竟陵城外,正欲派人將東西南北城外方圓樹木全數砍伐,防止梁軍作木樁攻城來用。可探子回報,城外樹林除了靠近竟陵城一小片,外間全數被梁軍連夜砍盡,早已是一片荒蕪,更兼之梁軍正連夜趕製木樁、雲梯、弓箭等一眾攻城器具,次日便要進兵竟陵城。

    袁錦棠聞言大驚。

    是夜,月明星稀,風清雲淡,薄霧微醺,未落大雪,卻寒風凜凜,刺人血骨,即使打哆嗦,這都是從骨子裡散發的顫抖與警醒。

    袁錦棠得探子報蕭慕理軍馬不過五六千,趁養易、鄭柳然兩路軍馬未到,率兵兩千,星夜出竟陵城,一路往五華山趕去,決定先行偷襲梁營,殺了秦淮王。

    五華山位於竟陵城皂市,離城二十里。

    此時寒冬臘月,正是枯葉凋零之際。五華山除了松柏長青,其餘大樹皆是落葉枯萎,只剩殘枝在夜風中晃蕩。

    蕭慕理大軍營地位於五華山南山腳下,當探子回報袁錦棠梁軍依山落寨,結草為營時,袁錦棠心下大喜,當即派人往南山腳下梁軍營地而去,此時又值西北風大起,預備以火攻之,殺個梁營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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