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一零話 落寞而歸 文 / 蘭朱公子
「他二人被人一刀致命,直中要害處。看來這殺手非他死不可!」秋影奴皺了皺眉頭,再將這屋中陳設一一掃視而過,說道,「這師徒二人似是正吃著飯,猝不及防,便被人連連宰了!不過,死的不久,想來就在我們剛至之前一天。」
那後面的話,竟再也說不完了。
「天下第一神醫,呵呵……」唇角扯起一抹極其諷刺的蒼涼,那瞎子佇立半晌,忽而緩緩直起身子,轉身向外走去,拄著那桃花木杖。
沒了進來時的焦急,此時她一步一步,亦步亦趨。
雲秋蕎和秋影奴對視一眼,目送著那在夕陽下突然如同八旬老嫗般的白色身影。那身影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鐫刻出幾許墜落的蒼涼蕭索,此時那影子沒了從前的飛揚神采,沒了向來的瀟灑如故。
那影子明明是穩重的,卻似是在顫抖,又如同這西下的日光,墜落的蒼龍,永遠墜落在黑暗之中。
和來南陵郡時一樣,說說笑笑、談天說地地。回去建康的路上,三人依舊是說說笑笑。
只是,一路上,秋影奴和雲秋蕎未曾言語,反倒是那瞎子一人不停地嘰嘰喳喳。
時不時將自己這八年江湖游離的逸聞趣事說與二人聽,又或是將自己每年回到柔然後的事情說出來,又將自己年少在棲霞寺學武時,趁師傅玄心大師睡著,將他老人家好不容易留著的長鬍子給一刀剪了,最後被他老人家一剪刀把頭髮給剪了。
本是極其有趣的故事,到頭來說完,也只得她一人仰天大笑,那二人卻只是應景回話,到底是笑不出來。
心下只歎,不知何時才曉得過來,原來這小白龍到底是個能說會演的人。
連他二人自己心頭都是嗟歎惋惜,更別說小白龍了。若非此時太清楚這瞎子得而復失的難過,此時見她揚聲長笑,這二人非以為那個瀟灑如故行為張狂的北白龍又回來了不可。
這般一想,又才明瞭,也許她這八年江湖闖蕩中,那瀟灑狂放的性子,莫不是她隱藏住自己內裡那些不堪往事後足足演繹出的。
這麼一來,除了小白龍自己,生怕這二人跟著自己一起傷春悲秋,一路不斷說笑,誰又笑的出來?
回去的路似乎遠了很多,來時兩日路程,回去竟足足翻倍。
建康。秦淮王府。
王府大堂,秦淮王蕭慕理坐於中央地席,左側坐薛典,蘭花瘦,右側坐養易。
「王爺,昔日您請兵兩萬向柔然做聘禮,就為換得這小白龍。哼,可如今呢?這小白龍竟是瞎兒一個,您當如何交代?」養易道。
蕭慕理看他一眼,並不作答,兀自輕輕扇著手中的缺月扇。這天氣真是奇怪了,前兩日還是寒風大雪,今朝卻是陽光充裕,熱氣騰騰,一時之間還難以適應過來呀。
「養先生,小白龍是小白龍,可如今她已然嫁來南梁,先生對王妃不敬,也是對秦淮王之不敬,先生可得掂量些。」薛典說的輕柔,全然無責怪之意,教人難以反駁。
「薛將軍所言有理。」蘭花瘦提點道。
養易斜睨這二人一眼,懶得多言。
蕭慕理淡淡一笑,道:「養先生如何這般性急?該是我們的,就定在我們之手。操之過急,並非明智。」
「王爺,王妃他們回來了。」蕭建走進來稟報,幾人同時一頓,蕭慕理輕輕一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了!且喚她這位新王妃過來,給養先生洩一洩憤。」
蕭建聞言,趕緊應聲出了去。
小白龍一行人方才走至門口,只見蕭建那年輕卻高挑的身體迎面走來,「王妃,王爺有情。」
這幾日,滿城桃花卻全數枯萎,無人再欣賞,只一些風流士整日在外作詩吟唱,哭頌這十里桃花的悲慘命運。而建康天氣已經恢復正常。
小白龍出去時還穿著貂裘,回來自是熱著了。影奴才幫她解下貂裘,誰知這蕭建便來招呼,幾人面面相覷。卻也無法違逆,跟蕭建而去。
當小白龍被影奴扶著進入大堂之時,雲秋蕎尾隨而至,大堂內四人視線同時落在那白影之上。
蕭慕理恰見養易那譏誚的笑容,又瞥見秋影奴正扶著小白龍,眼神頓時冷下來。忽然,那將冷的眼神又迅速溫和起來,蕭慕理起身笑道:「還以為王妃此去南陵郡治眼睛定要費些時日,不想這麼早便歸來。」
小白龍明知沒有理由將鬼醫郎君的橫死歸為蕭慕理身上,但聽得他這般語氣,尤其是瞎眼後耳力更為敏感,連一字一句下的意思都聽得出來,此時聽得他微微嘲諷,心頭有氣,卻難以發作,只得冷冷回道:「人都死了,還治甚麼?」
「哦?」蕭慕理聞言一臉錯愕,薛典、養易、蘭花瘦三人同時一驚。只是這三人驚訝便算了,以蕭慕理這等遇事皆是一笑了之的人,何曾將真實心聲吐露出來。
此時聽得他這一聲「哦」,小白龍倒未想到其他,只是聯想到這人到底是未曾關心過自己眼睛,只覺心煩意亂,但卻未表露出來,「王爺有何驚訝?心頭不早就算計好了,我這一雙眼還是瞎了的好!」
若是之前的驚訝表情都是蕭慕理刻意演出來的,那麼此時聽得小白龍這一句,他更是不禁一愣。那驚訝之色,如他這般最會隱藏七情六慾,竟也是掩藏不住了。
但很快地,他施施然一笑,走過去將小白龍輕輕摟過來,極其親暱溫柔,說道:「是了,若瞎了一雙眼,並且治不好,能換得王妃能生生
世世留在本王身邊,到底是瞎了的好。薛將軍,兩位先生,你們道,是也不是這道理?」
蕭慕理這一番話說的極其溫柔,兼之又是笑意盈盈說的,眼中滿含著邪惡的曖昧,眾人聞得只覺這秦淮王是開著玩笑,調戲小娘子。連同小白龍心頭亦是這般以為,是以,眾人皆未將他這句了不得的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