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九四話 新婚帳下難新人(一) 文 / 蘭朱公子
「你死皮賴臉地要娶我,你不掀,難不成要我自己動手?」那蓋頭下的人似是回到了從前,性子倒是未變,說話口氣一如既往的蠻橫隨性。
見她這驕橫模樣,蕭慕理心下頓生喜色,可臉上卻只是淡淡一笑,未再走近,紅袖中手掌一翻,功力渾然而出,向那床榻邊的人攻去,一道厲風從房中呼嘯而過,那大紅蓋頭,竟飄然而起,落在地上。
蕭慕理目光流連在慕月身上,珠簾下,半遮半掩那曾未施粉黛的清秀臉龐,還未細細觀賞今夜的不同,那一雙死寂的藍眸,讓他喉頭一哽。
「哎呀,你這廝竟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慕月怒道,可眼眸卻未曾挪向他。無須雙眼,她便能聽得見他,聞的見他,卻只是在一個範圍之中!
掀開蓋頭那人,死死地盯著那一雙深藍的眸子,慢慢走到那人面前。
他只想試探!
待至跟前,以為是那珠簾者了她視線,蕭慕理慢慢蹲下身,取下那鳳冠,那盤好的一頭青絲順路落下,披在肩頭,長的撲在了紅床之上,如漆黑墨汁被人一筆灑在紅色之上。
近墨者黑,果然還是黑的。
蕭慕理凝眸注視她,卻未曾見那雙空靈的眸子回視自己,身體中似是有人操控著自己靈魂,下意識地,他緩緩伸手來,在她眼前晃了晃,依舊未曾得到任何靈動的回應,有的只是那如寒冰般毅然不動的木勒呆滯,與冰冷。
蕭慕理頓覺心臟被甚麼石頭給摁住,跳動不得,可又在蠢蠢欲動,「你的眼睛……」
「瞎啦!」那女子懶懶說道,那語氣像是在說自己今天中午吃過一頓飯一樣,十分隨意,可這隨意不該在此出現!
他伸手覆上那一雙眼的手霎時蹲在原處。
瞎啦!
蕭慕理深眸暗流湧動,似是狂瀾湧起,可他到底是個厲害人,從不輕易顯山露水,即使此時!即使他萬萬沒想到這女人竟瞎了眼睛!誰人能將她雙目刺瞎?讓那一雙如上天賞賜的藍色湖泊從此乾涸!
可是,無論是誰人的傑作,那可都是一雙眼睛!竟被她說的這麼滿不在意!就這麼一句「瞎啦」!
「怎麼可能?」哽咽半天,方才沉吟這麼一句。
「和突厥大戰時,西公子那一把金狼劍,太耀眼了,哎,都怪我這眼睛太過柔弱了。」慕月恍然一笑,神色間十分隨性,寫滿了無所謂,且憑著直覺,向蕭慕理吐了吐舌頭,做了個算計成功的得意鬼臉。
「死龍!」蕭慕理緊緊握住自己新夫人的手,緊緊逼視著她,卻忘記她未曾看到。
他也不知為何,且從未考慮過,自己其實不甚喜歡「約突鄰慕月」這個名字,是以,從不叫她本名「慕月」,似乎這「慕月」二字與他那「沐月」重名,怪異的很!又似乎,約突鄰慕月這個名字,屬於黃沙大漠,蒼茫草原,與小白龍,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
而蕭慕理認識的,知道的,只有那蹭了自己近十年飯菜的北公子!那個不可一世的小白龍!
「你都看不見了,居然……居然能笑的這麼理所當然?哼哼,都說你瀟灑隨意,狂放無忌,難不成當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這與沒心沒肺有甚麼關係?你當我願意瞎?」慕月心下只覺得這話太好笑了,自己竟不由笑出來:「南邊的!你不像是說這話的人勒!」
她不笑還好,可這瞎子說到自己瞎眼時卻笑成這樣,像是在議論別人的雙眼一樣,蕭慕理也不知從何而來的那一股子火氣,死死憋著怒氣,冷聲道:「小白龍!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柔然,結果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一個瞎子,還妄圖守護一個民族!你不覺得,自己如同一個笑話在這世上活著麼?」
「笑話?是啦是啦,我的確是個笑話。」慕月收住笑意,神色一凜,忽而,又笑起來,只是笑意滿含譏諷:「南邊的,你生氣啦?你還很憤怒?而且,你……還很後悔!」
蕭慕理不置一詞,只是凝視著她的雙眼深不可測,卻也暗流湧動,
慕月察覺到面前人的憤怒,她驀地一驚,但很快,驚異轉換為笑意,而且絲毫不掩飾臉上得意。
「你會生氣?哈哈,你居然也會生氣?哎呀呀。真是難得呀!」
她太瞭解他了,九年的相處,閉著眼睛,她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每一處氣息,「南邊的,我真想用一生失明來換此時能看你一眼!」
蕭慕理為她這話先是一愣,卻聽她將這話說完,「能看你此時失算的懊惱模樣一眼,我瞎了一輩子都心甘情願!」
「失算?」蕭慕理微微一愣,只覺面前這笑容極其諷刺。再細細品味這女人這一句話,心下不由冷笑。
「你以為我不知你娶我的理由?用可有可無的兩萬南梁將士,換一個和你齊名的北公子,哈哈哈哈,真是不錯不粗!如果小白龍是南沐月,為得到這麼個跟自己齊名的人,我也願用兩萬將士換你。不對,可能十萬我都要得!」
「只是真真是可惜了!千算萬算,可是沒想到啊,我瞎了!」慕月得意一笑,可那眼中全無笑意。
蕭慕理為慕月這一席話一怔,隨即醒悟過來她言下之意,冷聲道:「你……是故意……」
「沒錯。以我之能,也許是能助你不少。蕭繹派使者來提親,卻恰逢我失明,柔然值危機。有你這將士來換一個瞎子,護得柔然暫時平安。真好!」
蕭慕理頓覺自己被人擺了一道,眉峰微挑,冷聲道:「你
……並不是願意嫁來的?」
「若非我失明,守護柔然的責任,輪不到你!」慕月聲音一冷,轉而冷笑,「難不成你以為我明知你娶我是個陷阱,我還要往裡跳?」
蕭慕理有口難言,愣了一愣,沉吟良久,才幽幽道:「娶你,陷阱麼?」說完,那怒意竟漸漸消失。
他面無波瀾,忽地又詭譎地笑起來,徐徐說道,「小白龍啊小白龍!最終是你將這陷阱反圈回來,讓本王跳了!」